第19章 四十不惑

婚纱店装修风格典雅华丽，粉色的灯带映照着橱窗里洁白的婚纱，给不同款式的婚纱增添了神秘与梦幻之感，别样浪漫唯美。
《秋日私语》优美的旋律如清晨花枝上拂过的风，轻轻浅浅地撩拨着人们的心弦，激荡起岁月静好的期待。
爱侣们眉目传情，言笑晏晏，幸福荡漾在举手投足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混合着丝丝甜蜜，那是爱情特有的芬芳……
这里的一切与江舟内心深处那抹难以愈合的哀伤形成了鲜明对比，提醒着她的孤独与失去，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一个痛失爱女的半老徐娘，跑到人家温馨喜庆的婚纱店里，从里到外都格格不入。
可是楚城拉着她的手腕，不容拒绝。
硬着头皮跟个木偶似的任由热情的店员摆布，江舟简直分秒难耐。
好在半个小时后，店员终于折腾完了，“姐真漂亮！”
呵，能漂亮到哪儿？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想想都灰心丧气。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可是这段时间江舟充满困惑。
她觉得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被时间不断掠夺。
夺走美貌，夺走爱情和亲情。
即使那些表面看起来圆满的家庭，丈夫事业有成也容易嫌弃糟糠之妻，孩子考上大学就像鸟儿离巢，女人呢，成了人老色衰的孤家寡人。
她江舟是孤家寡人中的“佼佼者”，孤得彻底，寡得绝望。
这样的自己连笑的功能都丧失了，能漂亮才怪。
江舟想这些的时候，情绪并不低落消沉，而是麻木的平静和客观。
遭遇暗夜一样的人生，她学会用自嘲自我安慰，学会直面黑暗并勇敢坚挺。
至少，她还有个雪中送炭的好徒弟。
帮好徒弟的女朋友试婚纱，举手之劳应该好好表现。
江舟收腹挺胸，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试衣间的门走了出来。
楚城本来坐在沙发上刷看群聊天记录。
那个群真是黑白颠倒，晚上群魔乱舞，白天集体停尸。
“迷路的羔羊”在群聊天窗口吆喝了两嗓子，硬是没人搭理他。
他不甘心，又跑去和“孟婆”私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女神正在试婚纱。”
等了半天“孟婆”也没露面。
由此可见，“孟婆”应该是上班族，白天装人，晚上扮鬼。
“当当当！新娘子出来喽！”
店员喜庆的声音传来。
楚城转头看……
只觉得一股电流倏然击穿他的心，而后凌空散落璀璨的花雨，直到万籁俱静。
他见惯了穿着工作装素面朝天、不苟言笑的江舟，没想到穿上婚纱薄施脂粉的她美成这个样子。
她天生皮肤白，眉眼精致的脸至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仍然紧致光滑，不过是稍加涂抹，便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近来消瘦不少，婚纱稍微有点宽，但更显得她步若无尘、腰若细柳。
女人真的是妖精，何止七十二变？
惊艳过后是欢喜和憧憬，楚城目光灼热地盯着江舟失了神……
江舟被楚城惊艳、专注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转身好奇地看向试衣镜。
里面的女人是自己？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婚纱太美，堆云砌雪，摇曳生姿，谁穿上都好看。
再往上看，这张脸给抹的，白骨精一样。
不过，她饱经沧桑，岁月的褶皱确实没怎么往她脸上爬，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她真正老的是心态，心上的伤口纵横交错，堆叠往复……
镜中的女人，陌生又新奇，美好却虚幻。
她和杜政明结婚时一穷二白，那时还没有婚纱影城，两人头靠一起咔喳一张黑白照往结婚证上一贴，就算完事。
后来看人家婚纱照拍得跟好莱坞大片一样，也曾眼热心动，可杜政明没热情配合，她也懒得忙活，转眼蹉跎到现在……
鼻酸眼热，不能看了。
江舟抿唇深呼吸。
这些年，她活得太拼命也太粗糙了，成天不知道忙的什么，好像什么都很重要，结果什么都没留住，甚至连自己都忽略着。
她很少打扮自己，很少对着镜子仔细看看自己，每天都风风火火，跟尾巴点着的猫似的。
她愧对安安，也愧对自己，愧对上天对她初始的恩赐。
她明明很努力，现在却像输光了所有的赌徒，心意萧瑟，形单影只……
呵，人到中年，承认自己的失败真的是件很惭愧的事。
“好了吧？婚纱很漂亮，可惜我穿不出感觉，还是改天带你女朋友来试试，毕竟每个人的体型和气质不同。”
江舟掩饰好感伤，转头微笑，“她穿上肯定比我好看，师父老了，哪儿都不搭。”
楚城微微皱着眉头，像极力压制着某种情愫。
这怎么了？
这孩子今天反常得厉害，是她又说错什么了？
“灵魂美好的女人任何时候都美，无关年龄。何况在我心里，你永远不老。”
沉默后的楚城口吐莲花。
纵然江舟满腹辛酸，还是被他逗乐了。
“你犯风啊，一会儿犟得像头牛，一会儿甜得像块蜜。”江舟瞅他，“甜言蜜语留着哄你女朋友，别在我这里浪费。”
“谁说浪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是我妈和你。”
楚城走过来，揽着她的细腰看着镜子里的一对人，“真般配啊！”
“有完没完？再闹揍你！”
江舟只当他胡闹。
“姐，桃子熟了，就不必怀念开花的时节。”
楚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江舟一愣，脑际电光石火如有所悟。
楚城能感受她藏不住的感伤，他刚才看到了她的惆怅和隐忍。
“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时光赋予的，无所谓赠予和剥夺，坦然面对所有，永远不要为难自己。你什么都没做错，相反，你做得非常好，你无须自责，你要学会善待自己。”
楚城转身面对她，给她散开盘起的长发，“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任何时候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才是真正的赢家。”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她浑浑噩噩的心境骤然明朗。
“徒弟教师父，你长胆儿了？”
感动太扰人，江舟昧着良心给他一拳。
楚城哑然失笑。
“快点走吧，我肚子早饿得直叫唤了，下午一点半还得上班，再耽搁来不及了。”
江舟逃也似的冲进试衣间。
关上门，江舟仰靠在墙壁上，逐字逐句把楚城刚才的话在脑海中复读了一遍。
楚城说得对，她没必要感时伤怀，哪怕四十岁，哪怕被残酷的现实蹂躏，她也要充满信心，无畏无惧地走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和阴险狡诈的凶手较量，才能战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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