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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古玩街(上)


城南古玩街,这座城市最富传奇色彩的地方,六十年代翻新护城河,从地下挖出古代墓葬群,连着七八个朝代,墓上重墓,最久远可以追溯到周朝。

        这事儿当时轰动全国,又正值破四旧时期,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明里暗里都在打主意,墓群出土不久,便遭到毁灭性破坏,随葬文物毁的毁,丢的丢,几乎没剩下没什么。

        散落的文物,有不少被老百姓私藏,当然不是为了品鉴,那年头温饱都成问题,不可能守着坛坛罐罐陶冶情操,主要还是同文物贩子私下换点粮食和生活用品。

        后来,直接催生了“古玩”市场形成,都是偷偷摸摸的干,被逮住可不是开玩笑,走资本主义道路,吃“花生米”都有可能,由于见不得光,这类交易大多称之为“鬼市”。

        如今国内把凌晨营业的地儿叫“鬼市”,不是一回事,最初这名字的由来,指的就是这些倒手赃物的地方。

        八十年代初,国内改革开放,招商引资也引来了不少“白眼狼”,打着考察的旗号,私下从老百姓手里收购,再经他们手流到国外。

        文物贩子一时猖獗无比,“鬼市”生意也是红红火火,甚至发生过黑道火拼抢一只碗的奇葩事……

        直到82年,国内颂布法令,打击各类非法倒卖行为,又陆续由政府出钱,从老百姓手里收回私藏,才把这股猖獗势力打压下去。

        时至今日,当年的坛坛罐罐肯定见不着了,但文物市场的传统却留了下来,近几年政府又祭出那段历史,斥巨资打造文化旅游市场,硬是翻新了老河堤,傍堤建了一公里长的古玩街。

        街上的铺面,大多仿明清建筑风格,铺着青石板路,插满仿古旌旗,连路灯都做成灯笼造型,颇有几分古朴韵味。

        ……………

        清晨,天刚麻麻亮,雾霭还未散尽,古玩街的街面上,已有三个人来回游荡,打头的干瘦老头儿挎着一只牛皮包,一左一右跟着俩年青人,三人叼着烟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街头的一家店铺,推开门板张罗开张,戴金丝眼镜的年青人,从屁股兜里掏出山寨手机,划拉出几张照片。

        三人小跑进了店,不到半分钟又都出来了,老头儿叹口气,挥挥手示意去下一家。

        差不多七八点钟,街面上的店铺都已开张,许多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来到这里,卖早餐的、做糖人儿的、烤红薯的……满满当当占据了古玩街半壁江山!

        赶早市的人也不少,大多数是慕名来的游客,图个新鲜,逛个热闹,街面上人也是越来越热闹。

        刚才的三人,聚在早餐摊儿前,一人要了碗黑米粥,小摊儿没桌子,三人端着碗站柳树下吃,俩年青人趁热乎一个劲儿往嘴里刨。

        老头儿却不着急,从调料盒舀上一大勺糖,勺子悬在粥碗上空,闭上双眼念念有词,每念几句手腕轻抖,糖粒撒落粥面。

        撒了大半勺糖,老头儿虚着眼睛瞄一眼碗,粥面上薄薄的一层白糖,夹着黑色米粒凹凸不平,还有两块儿面没撒上,一左一右两个圈,黑洞洞像极了俩窟窿。

        “梁总,这样找怕不是办法,这里头水很深,人家不肯说实话。”春哥凑到梁伯开身边,手里的粥碗已经空了,咂巴着嘴,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碗。

        我们挨家问了几户,人家都不带正眼瞧照片儿,提起麻六儿更是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穿了,谁知道我们是谁,想干嘛?犯不上趟浑水。

        梁伯开没搭话,一门心思转着碗看,瞧了半天有点失望,拿起勺子搅匀粥,舀了一勺正打算往嘴里送,抬头看春哥眼巴巴望着他,索性丢下勺子把碗塞他手里,春哥也不客气,接过碗笑嘻嘻开整。

        “我知道不好查,刚起了个占,看看有啥提示没。”梁伯开说。

        “黑米粥占是什么鬼?”我刨完最后一口粥,抹抹嘴问。

        “占术高手,能感四时气应,定八方枯荣,日月星辰,一草一木皆为用,不必拘泥形式,听过观梅占没有?北宋哲学家邵雍,看见麻雀打架,就能预测有女子折梅坠地,你啊,还是见识太少喽……”

        说罢,他嫌弃的摆摆手,从肩上取下牛皮包甩给我,抡着膀子活动筋骨。

        “叔,占到啥有用的,给说说呗。”我笑嬉嬉问。

        “占肯定是占到了。”梁伯开略显尴尬,回头在柳树荫下找了块石头,坐石头上掏出烟盒,自个儿点上吸了一口:“不过我看不懂!”

        我:“…………”

        春哥:“…………”

        “梁总,红爷在这边开店,要不让他引荐下,我们三个生面孔,哪个会买帐嘛!”春哥又刨完小半碗粥,咂巴着嘴提议说。

        我瞟了眼他,一碗粥四分之一是白糖,居然吃得如此无动于衷,我也是服气了。

        “红爷?”梁伯开嘿嘿一笑:“除了倒货、点仓,他根本不来这边,人家开店都住铺子,他开店一直都住旅馆,也不知道杂想的!”

        “等等,清水湾那个别墅……不是他的?”我赶紧打断他。

        “想什么呐?那地儿是租的,方便监视大款,光租个阳台,一天就好几大百。”梁伯开招招手,示意我们凑近些。

        他神秘兮兮继续爆料:“这行挺赚钱的,你看我,区区两年,就盘下一家洗衣店,红爷那家铺子开得更早,七八年了,按理说手头肯定宽裕。”

        “不过他负担重,据说有个儿子,年纪轻轻,这里有问题。”梁伯开指指自已脑袋,有点惋惜:“钱全砸里头喽。”

        “再看看你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特么遇点困难就想靠别人,这种思维要不得。”

        他又举起俩指头,比了个交叉:“这次交易,我算过帐,全款能分这个数,叔是耿真人,拿到钱肯定平分,绝不亏待大家!”

        “所以说……大伙儿一定要努把力,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梁伯开这番话很是激动人心,其它都可以忽略,关键是平分钱,他的意思是十万,按平分,那一人得有三万多啊!

        这才干多长时间?顶我以前一年收入,真是作梦都捡不到的好事,我搓搓手开始憧憬了。

        春哥也很兴奋,立马拍着胸脯表决心:“梁总请放心,你给我机会,我还你奇迹,说一下红爷铺子的事,我看能不能借这层关系,打入敌人内部。”

        梁伯开微笑颌首,对士气相当满意,接着八卦红爷店上的事,店里上上下下,都由一个叫王有财的掌柜打点。

        王有财来自四川山区,六十多岁的孤寡老头,儿无儿无女,年青时候靠倒卖文物营生,也算见过些世面。

        前几年四川闹地震,王有财家乡受灾严重,离乡到这边寻生计,当时红爷店子刚好开张,自个儿又是外行,正愁没人经营摊子,就招了他做掌柜。

        店子甩给王有财之后,红爷专心搞自已的事,其它一律不过问,王有财也实诚,买卖公道,有口皆碑,这些年替红爷是挣了不少钱。

        能量生意那头,红爷却丁点都不让他接触,梁伯开私下打听过,据说是要照料红爷生病的儿子,不希望他们二人也淌这行浑水。

        每逢出入货,清点货的日子,红爷就把二人支到乡下,呼吸“新鲜空气”。

        梁伯开介绍完情况,起身拍拍屁股,冲春哥抬抬下巴示意有何想法,春哥笑而不语,手里把玩粥碗,嘴角挂贱笑,不时还冷哼两声。

        我不作声,静静看他装逼……

        “梁总,在下有一计,定可打入敌人内部,只是……”他顿了顿,装腔作势皱皱眉。

        “只是啥?”梁伯开问。

        “这身行头装啥子都不像,我们得回去换套衣服……”

        梁伯开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你大爷的!不早讲!”

        …………

        春哥一句话,大半个早晨的功夫算是白废了,换完行头回古玩街,时间过了晌午。

        这回真真鸟枪换炮,尤其是春哥,花花公子衬衫、尖头皮鞋,脖子挂小指粗金链子,还特地洗了个头,发蜡一打油光水滑,头发上蜘蛛都趴不住,最最打眼的,还是他手上的串儿。

        那是红爷的手串,临走时春哥死磨硬泡管他借的,手串界讲究“盘”,也就是揉搓珠子,又分文武两种盘法,纯手工揉搓的,称为“文盘”,没耐性用工具包着硬磨的,叫做“武盘”。

        经年累月的揉搓,会使珠子包浆、变色、挂瓷,在表面形成玉质效果,越是上等的串儿,珠子越是挂瓷均匀、色泽清亮,水头足。

        红爷属于纯文盘,至少玩了二十来年,木珠子硬是磨得温润如玉,稍一碰撞甚至有清亮声。

        我和梁伯开,也是一水儿高仿名牌西服,一人装秘书,一人扮管家,牛皮包换成高仿鳄鱼皮公文包,也是管红爷借的........

        三人溜达了一阵,相中一家老字号铜器铺,进门前,春哥让梁伯开保管手机,说是做戏做全套,大老板用这种手机,分分钟穿帮,放梁伯开包里,可以说路上捡来的,丫还挺心细……

        店里生意不错,进进出出人不少,里头就一名伙计,四处招呼客人陪笑,忙得不可开交。掌柜倒是很清闲,躲在柜台背后嗑瓜子。

        春哥手一挥,领头进了屋,不等人招呼,大大咧咧坐上太师椅,梁伯开也想跟着落坐,被他狠狠一瞪眼,嘴一撇示意旁边站好。

        从进门开始,掌柜就在瞄我们,有意无意瞟向春哥手腕,伙计也瞧出这几位架势不小,泡了一壶茶,正打算过来招呼。

        掌柜把他拦下,接过茶盘亲自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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