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咚！咚！咚…嘿！邢风陌…狗东西的快给老娘开门”！
我被这粗糙且刺耳的咆哮震醒，但是在梦中确实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那她应该是没事的。门还震着发出急促的咚咚声。我套了拖鞋开了门。
“邢风陌！你上个月房租打算什么时候交啊”。说着她把合同以及几百块的押金扔在我的脸上，我低着头看着它们缓缓落在我的脚趾上。“再给我点时间吧，张姨，你也知道我…”我压低了声音说着。“能住就住，不能住就搬走好让别人搬进来”！她截断我的话。她是个进入更年期的大龄剩女，她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发了福，但总喜欢穿一身法式连衣裙，烫着卷卷的头发，他们叫她“三洋婆”，但我不叫。我立在门口看着她那肥硕的两半屁股噔噔噔往楼上走去，紧接着又传下来一阵敲门声和她粗犷的声音。一个月总有那么几个早晨，这栋楼在震声中迎接朝阳。我也明白自己拖欠的房租早已超过了押金，我也十分理解她的做法，她对每个住户都是大声呵斥，但她从没有将谁赶出过这栋楼。
我挠了挠乱乱糟糟的头发，拾起了地上的钱和合同，关上了门。我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在冰箱里搜索一阵后拿出两根干瘪的胡萝卜嚼下去。是我把梦中的饥渴带到了现实，还是现实潜进了虚幻，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来到洗手间，脱下衣服看了看镜子里锁骨下那一片蓝色花瓣，我伸出手摸了摸，还和昨天一样。打开水龙头拿出剪刀，捋捋头发，剪断的碎发随水钻进了地漏，剪完头发刮了脸，准备了简单的午餐。房租催的我不得不找份工作，至少要先把房租的空确补起来，我可不想“麻烦”张姨，关于写作只能放在空闲时候来做了。
我背了背包来到了大街上，阳光直直的射在地面上，白的刺眼，我带着脚下那团小小的影子奔波于纵横的街道间。我驻了足，立在一块贴的满当的招聘栏前，看到合适工资的我也不管是什么工作就掏出手机打了过去，但大多数回答都是“哦，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不缺人了”，我也只好用“谢谢”作结，其余的工资过于低，就是做两个月还不够补齐一个月房租那样。看完最后一张招聘单，打通了电话，“谢谢”，我将手机揣进兜里，继续在街道间奔走，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瓶水。
我在一处公交站前等着公交进站，打算去另一个城区的人才市场转转。这时来了一个穿卡通人偶服的人，他手里还抱了一摞厚厚的传单，气温本就不低在往身上套这么厚实的服装，别提得闷成啥样，都是讨生活的我也见怪不怪了，这座城虽不大，但像他像我这样的人却不在少数。一阵风吹了过来，顺带着将他手中的传单卷了一地。他穿得笨重，弯腰拾起一张，他捡拾的动作十分滑稽，但我却笑不出，他走几步又拾一张。我看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又看看满地散落的传单。我拽了拽背包带，半蹲在地上和他一起捡，公交车停了，开了门，又关上，我仍在低着头捡拾着，我手里也慢慢垒厚了。
“唉？这还长脚了…”我半蹲着在地上追着一张传单，每当我的手要触碰到时，它就往前挪一点，蹲在地上不好移动，我索性站了起来，刚一起身，一辆白色小轿车拖着刹车向我驶来，“刹…嘣”！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马路上。我看到刺眼的太阳，手里的传单在阳光下散开，又撒了一地。我躺在地上，没有任何感觉，我眯着眼看那张传单遮住了光，飘飘然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意识深处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如果我同以前一样冷漠对待，本着与我无关的心态，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吧。
“或许…这才是真的你”温润的呼吸轻轻压在脸上，吐息间阵阵幽香。
“妈的！突然站在马路上干嘛”！
“碰瓷的…”
“闹人命了”？
“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喂！兄弟”！
我慢慢睁开眼睛，掸去了盖在脸上的那张传单，阳光还是那么刺眼，我已经被人群包围，车主，各式行人。离我最近的是卡通人偶服，他蹲在我身旁“兄弟，没事吧”？我慢慢坐了起来简单活动了一下双脚“啊…没…没事”，除了胸口有点疼。我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得灰尘，拎起背包，司机谩骂着上了车，人也四散而去，我上了一条小路，打算再去找找别处的招聘栏。我一边走一边从领口处低头查看疼痛处，是锁骨下方，我隐隐约约看到之前一片花瓣旁又多了一团蓝色。怎么回事，我出了车祸，但我完好无损，还有…那个声音，很熟悉。
“叮叮叮…”手机的响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从口袋掏出手机，陌生来电。
“您好，请问是邢先生吗”？
“是的，您是”？
“哦，我们是某某快递公司，之前您给我们打过电话，您是想应聘分拣员是吗”？
“是的，不过你们不是人手够了吗”？
“是这样的，但是我们这里缺理货员，您看您明天就开始上班可以吗”？他紧接着将地址告知了我，离我的住所不算远，两百米左右。
“好吧”我看了看已近暮的太阳，我当然知道理货员和分拣员的区别，这会是份不轻松的工作，但它至少足够支撑我生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曾经在大学挥霍的青春会让生活如此狼狈。
挂断了电话，我拽着背包带，走着最熟悉的街道往住处走。到楼下要过一个十字路口，夕阳斜斜的洒在斑马线上，绿灯亮了。车，人在交汇，我容入人群。过了斑马线，我径直走向了一家餐馆，它和我住所是同一栋楼，事实上一楼大多租给人家做生意。
“王叔”。
“哟，是小风啊，这都有一久没来了啊”。他应了我，便折身回到厨房，给我炒菜，因为常来他都明白我的心思。“小风啊，前几天看你女朋友拖了一大堆行李出门，怎么，是出国旅游了？”他一边颠锅一边淡淡的说着。
“哈，‘出国’了”我微笑着点点头。
“来，好喽”他从橱窗里递出已经打包好的饭菜。
“嗯”我双手接了过来，在橱窗上放了几张皱巴巴的钱。“走啦，王叔”到门口，我背对着他抬起右手摇了摇。王叔是这栋楼的老住户了，它的这家小店也经营了有二十来年，生意不太好，顾客多是懒得做饭的住户，但我喜欢他这里的味道，我也喜欢王叔。实在，坦然。关于王叔有很多流言，有的人说他和张姨曾经是一对儿。也有的说他一直在这栋楼里等那跑了的老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王叔。
吃完了饭，我一如既往的在窗前望着日落抽着烟，这是每日的日常，仿佛烟能让我更好的看清这世界。熄了烟，我打算洗个热水澡，毕竟明天就得去工作，说实话，现在的我挺喜欢这种不用面试的工作，我已经失去了很多自信。我站在镜子前，褪去衣服，确实不错，锁骨下那蓝色纹身已经变成了两瓣，我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还有一点微微的刺痛。我也有些接受了这凭空的纹身，毕竟我拿它没有任何办法，总不能将这块肉剜去吧。水雾还萦绕在天花板上，我穿了浴袍，用毛巾擦着脑袋走了出来，短发还真是好打理，随便擦几遍就很干了。我随手将毛巾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向卧室。我打开电脑，依旧看着那空白一片的纸张。我从初高中开始写作，虽然写的不伦不类，但那也是我唯一的爱好。我努力在脑海中构思着情节，但每到深处，思绪总会转移到这几天的怪事上。
那蓝色花瓣出现有共同点，昏迷，有人在说话，有淡淡的香味，还有就是，我…毫发无伤！不管是怪物将我杀死，还是出车祸，都是。
想着想着，我无意间看到了电脑上跳动的光标，我拍拍脑袋，这才回过神来。我敲击着键盘，留下一行黑字，又删除，一遍又一遍。我看了时间，已经又到凌晨，我抱怨着自己没用，突然，那些梦的碎片涌入脑海。“对了，梦中那个小女孩还在原地吗”？我小声念叨着，合上了电脑，点燃一根烟，透过窗，看了看空旷的街道，我躺在床上，看着烟雾慢慢向着那轮圆月升去。我起身扔了烟头，一头扎进被窝，不管怎么说，明天第一天工作，我可不想迟到，告了闹钟，我合上了眼
一阵耳鸣袭来，天旋地转，头痛欲裂，那刺耳的声音慢慢化成嘀嘟…的响声，细听，是救护车。我睁开了双眼，我正站在一条敞亮的走廊里。那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是推车的咯噔声和杂乱的脚步，前方突然涌来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提着输液瓶，推着车。速度很快，我避闪不及。他们唰的一下穿过了我的身体，他们似乎都没看见我，也没撞上我，而是直接透过了我的身体，我伸出手掌看了看，我还是我啊。当我转过身来，那群人已经关上了手术室的门。在走廊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意识推着我慢慢向手术室走去，里面正忙做一团。不错，气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那，很有可能正在做手术的这个人就是在我身上印花瓣的人。不一会儿，走廊里跑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穿着整齐，只是满头大汗，面色有些苍白，他们也没有看见我。他们走过来走过去，刚坐下又立马站起来。很显然，这是她的父母。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用那沾满鲜血的手从耳朵上取下口罩，面色凝重“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那位母亲哭出了声，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脖颈上那条蓝色钻石的项链上。那位父亲失了神，重重的坐在塑料长椅上。随即那股淡淡的香味也消失了。医生向那位父亲递出了一张纸，上面有着姓名等各种信息，他签了字后倚靠着墙壁一动不动。我慢慢走近手术室…
“嘿！风陌…别睡了，快快快，上号，我晋级赛了”有人在拽着我的被子，大声嚷着。“别吵，让我再睡会儿”我脱口而出。“别睡了，没你带我可不行”他还在拽着被子，我猛然睁眼…黑乎乎一片，我一把掀开被子，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缓了一会儿后，墙上的的海报，洗得褪色的床单，这不是…我回到了大学！我扭过头看了看正伏在我床边的人，正是我的一个室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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