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家五口,数她最丑
岑迎春还真不是飞来一笔,她是真觉得她闺女可以试着走走演戏的路子。
连她儿媳妇许海燕都能在那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的,没道理文灵不行。瞧着这丫头也挺戏精的,私下里还拿自己当林妹妹伤春悲秋呢。
浪费感情,不如留着力气正经拍戏,起码是份正经职业。
哪怕当个爱好也行。
岑迎春只是提个建议,这辈子没打算插手儿女的人生,甚至想要早早放手。
反正人家也不乐意听她的不是?
至于上辈子文灵考上省游泳队走了职业运动员的路子,岑迎春表示那都不算事。
文灵就算在游泳上有点天赋,可也不是最最拔尖的,上辈子也没见拿过啥金牌大奖去参加奥运会啥的,她这也不算耽误孩子。
岑迎春心安理得地出了屋子,体贴地关上屋门,留给孩子独处的空间。
自觉解决一桩大麻烦,岑迎春心情不错,端来洗脸盆把脏床单泡进去,揪着染血的那块儿拿胰子使劲搓着。
“妈,放着我来。”
文灵呆不住,出来一看她妈给她洗这埋汰玩意儿,赶紧过来抢,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这两天别沾凉水,容易宫寒痛经。”
岑迎春避开,把手里揉搓的那块浸水冲洗掉泡沫,又拎出来对着灯光眯眼仔细端详。
20瓦的电灯泡亮度不够,炕单浸水颜色又深,还真看不太清楚,干脆搁盆里泡着吧。
见大闺女还一副不好意思的窘迫模样,撇撇嘴说:
“这有啥,你们小时候的尿芥子还不都是我给你们洗的?不说这个,吃饭。”
文毓被点名,哒哒哒跑过来,举起刚才抢救出来的新褂子献宝:
“妈你看,我跟我姐给你买了新衣裳,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拿人手短,伸手不打笑脸人,老话肯定不会骗人。
岑迎春舀起清水冲干净手,文灵有眼色地拿起毛巾架上的白手巾递过来。
岑迎春慢条斯理擦着手,垂眼对上小闺女期待又讨好的笑脸,转而去瞧她手里举着的褂子。
又是碎花。
黑底红黄绿白掺杂的碎花,比茶叶沫子还碎,看得人眼花,以及千篇一律的肥大土气款式。
她嫌弃地挪开眼,实话实说:
“这谁挑的,跟个布口袋似的,这颜色多老气,给你姥穿倒是合适。”
文灵一听这话,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她妈就光知道想着娘家!
“你不爱穿拉倒!赶明儿我就拿去供销社退了,给自己个儿买肉吃。要孝顺你妈你自己个儿出钱买去,别想拿着我的东西做人情,哼。”
文灵气哼哼地夺过褂子扔到旁边空凳子上,抬手抹抹眼泪,气得饭都不想吃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以为她妈变好了,气死人了。
文毓又被她姐吓一跳,不明白她姐今儿脾气为啥这样大,快赶上她妈了。
小女孩小心觑着她妈的脸色,讪讪代为解释:
“我姐就是生气她对您的一片心意被糟蹋了,她原本想给自己个儿买钢笔来着,都给退了,就想给您买件新衣裳穿。供销社都是这样的花色,您不喜欢也别当面说啊,多伤人心,这里头还有我的份子钱呢。”
岑迎春捏捏小闺女鼓起来的腮帮子,暗叹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还跟俩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起来。
不管怎么说,总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对比上辈子的绝情,她该感恩的。
个鬼。
真当她欠了他们的?
“小孩子家家的少操心,吃你的饭去。”
岑迎春捏两下小闺女气鼓鼓的小脸蛋,把小气球捏漏气了,自己心气儿跟着平了。
孩子本就该是生来玩的,当成祖宗供着的都是傻帽,比如上辈子的她自己。
“妈别捏我脸,越捏越胖!”
小丫头口齿不清地抗议。
本来已经松开手的岑迎春又上手捏了两把,嫩呼呼的手感真是不错。
“你这个叫婴儿肥,不是胖。”
唔,还有双下巴呢?挺可爱。
“婴儿肥是个啥?”
早早萌发爱美之心的小小少女诚心发问。
她苦于肥胖这事很久了,明明姐姐跟妈妈都那么苗条,一家五口,数她最丑。
“婴儿肥?”岑迎春想了想,整理下语句回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像小婴儿一样肥嘟嘟的,很可爱。大多数只是脸上有肉,身上其他地方都不胖,等长大抽条了慢慢就退下去了,也算是正常现象。”
文毓捧着自己的小胖脸,两只眼睛亮得像星星。
“妈妈你懂好多哦。原来我这是婴儿肥。柱子他们再敢笑话我胖,我就笑话回去,连婴儿肥都不懂,文盲!”
岑迎春倒杯水喝,一晚上接连科普两回,真有些累,她还是个病人呢。
反手摸摸额头,试不出温度高不高,家里也没个温度计,岑迎春便用最原始的法子,走过去贴上小闺女的额头,细心感受。
文毓猝不及防被偷袭,整个人像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妈妈近在咫尺的秀美脸庞。
妈妈是不是要亲她了?觉得她可爱?还是心疼她受柱子他们欺负?那她要不要回亲妈妈一下?有点害羞……
岑迎春仔细感受了下,觉得小闺女额头温温的,也说不上凉还是热,就想着退开来,省得把病气过给孩子。
她这是着急上火才引发的高烧,应该不传染人吧?
想起上辈子她拖着病体,漫山遍野地找负气离家的大儿子,不眠不休地直找去县城火车站,好不容易打听到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就不管不顾地买票北上京城,在火车上生生站了几十个小时,结果只得到一道冷冰冰飞闭门羹,岑迎春就替自己不值。
这回她可不去找了,就在家好好养病;顺便看着点不省心的文灵,免去大闺女被人贩子拐走那一劫,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文毓眼巴巴地没等来妈妈的亲吻,眼瞅着她要退开,心急地抱住妈妈直接亲了上去。
哼,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老话说的准没错。
“妈你是不是心疼我了?没事的,柱子他们那些坏小子说的风凉话我才没有放在心上,我很坚强的!”
软软的触感印在脸上,岑迎春愣了愣,对上小闺女孺慕又害羞胆怯的眼神,感觉十分新奇。
这真是她那个为画发疯的小闺女?
“嗯,别人说的话不用太放在心上,咱们又不活在别人嘴皮子底下,过好自家,问心无愧就行。”
岑迎春清清嗓子,随口应付小闺女几句。
话一出口,她自己个儿先愣了愣。
过好自家,问心无愧就行?
岑迎春豁然开朗!
本来就是,都活过两辈子了,哪还有啥看不开的?管他什么扶弟魔、岑大炮,旁人爱怎么说都随他们说去,她只要自己个儿过舒坦了就行。
彻底放下思想包袱的岑迎春露出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一扫之前的怨气,整个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也终于像是个年轻人了。
相比起垂垂老矣的暮年,她现在风华正茂,正处于这辈子最好的年纪,不容反驳。
“妈?”
拥有艺术家般敏锐体察力的文毓,当即发现妈妈的不同,手指头痒痒的又想拿画笔,她妈妈就是最好的模特!
假如文毓再长大一点,就能知道一个词,叫做缪斯,每个艺术家梦寐以求的灵感来源。
而今天气质连番转变的岑迎春,就是激发她创作灵感的缪斯。
只可惜小画家此刻理智狠狠压抑着冲动,只敢一遍遍拿眼神描摹妈妈的眉眼五官,将这会儿带给她莫名触动的母亲深深镌刻在脑海,留待以后一遍遍重温,总有一天会跃然纸上,开出艺术的花。
由内而外焕然一新的岑迎春心情极为不错,夹起一只大鸡腿放进她碗里,另一只则夹给自己。
“快吃饭,都凉了。”
文毓瞬间被香气扑鼻的大鸡腿吸引全部注意力。
一整只大鸡腿哎,全给她吃吗?
“吃吧,反正你姐也不吃,咱俩一人一个。”
岑迎春耐心回答小闺女,没理会旁边生闷气的大闺女,自顾上手拿起鸡腿就啃。
自己家,没毛病!
文毓得了妈妈的准话,有学有样地也抱起鸡腿狠狠咬上一大口,真香,比鸡屁股鸡头好吃多了!
一万分满足的小吃货感动得几乎泪目,往她妈那边蹭蹭,撅起油乎乎的小嘴就想再亲她妈一口。
她也没别的可感谢的了。
“老实坐着,闹啥幺蛾子。”
岑迎春嫌弃地拿根手指抵住小闺女额头,见不得她委屈吧啦的小表情,活像只受欺负的狗崽子似的,干脆把打开的罐头瓶往她跟前推推。
“就着吃,光吃肉腻得慌。”
小吃货又亢奋起来,开心地拿调羹舀起一大勺糖水橘子,美得两只眼眯成一条缝。
真甜!
比红糖水好喝一百倍!
文毓小朋友不是吃独食的坏孩子,美食当前还惦记着姐姐,又蹭到她姐那边劝:
“姐你快吃,晚会儿我跟妈全吃光了!”
文灵别别扭扭自己生了会子闷气,听着旁边妈妈跟妹妹的欢声笑语,心里不得劲,空虚的肠胃也被饭菜香勾得频频造反,可又拉不下脸来服软。
这会儿妹妹递来台阶,她也就顺着下了。
她辛辛苦苦买来的菜,凭什么不叫她吃?
这样想着,文灵也理直气壮起来,故意不去看她妈的脸色,自顾夹菜吃饭。
鸡腿没了,她就吃鸡翅吃鸡胸肉,反正再不吃鸡头鸡屁股了,谁乐意吃谁吃去吧。
“姐别光吃肉,就着罐头吃,解腻。”
文毓殷勤地推过罐头瓶子,热情推荐,又讨好地冲妈妈笑笑。
“罐头凉。”
岑迎春头也不抬地提醒一句,爱听不听吧。
文灵眼角余光瞄瞄她妈平静的脸色,抿抿嘴,把罐头重新推给妹妹,舀了碗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汤,磨叽了下,才摆到她妈手边,又给自己个儿盛了一碗。
“谢谢。”
岑迎春道声谢,拿起调羹喝了一口,稍微有点淡了,下回再多放半勺盐。
文灵愣了愣。
饶是之前听妹妹学过一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妈真对她说谢谢了?
看来真的转性子了。
希望不是三分钟热度,能多维持两天才好。
少女莫名又开心起来,美滋滋地吃饭喝汤。
岑迎春纳罕地瞥她一眼,不明白她这风一阵雨一阵的又是因为啥。
不过也没啥打紧,不重要。
“你们娘仨个这就吃上了?都说叫你们来家过节,咋不听?赶紧把菜收拾收拾,端过去一起吃。灵灵去把你爸邮回来的月饼都带上,赶紧的动弹,屁股长秤砣了?没点眼力劲!”
母女三个正吃得开心,外头王桂芬砰地推门进来,伸手就去抢两姊妹嘴里的鸡肉,嘴上还不客气地教训:
“这么好的肉你们就偷摸躲家里造,不知道惦记着点我们老两口?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没良心,白眼狼,白养你们这些年了!”
骂完顺手把从文毓手里夺下来的半个鸡腿,塞她自己个儿嘴里了,还拿眼神瞪着大模厮样坐着没动弹的闺女。
她竟然也在吃鸡腿,真是反了天了,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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