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年月粮食产量没那么高，村里人大多受穷，极少有吃得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胖子。
岑继业便是那个例外，年纪轻轻的便显出几分富态，没有近视也故意弄了副金丝眼镜戴，皮肤也养得白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里谁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这是岑继业在岑迎春心里最深刻的印象，哪怕上辈子他被退学后回家无所事事，依然被爹妈当猪一样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辈子没染上风霜，活脱脱一没断奶的巨婴。
岑迎春打量眼前岑继业颓唐里透着亢奋的诡异模样，心里一阵膈应加新奇。
上回见面他还是一副趾高气昂，不食人间疾苦的臭德行，几个月没见憔悴成这样，惊喜来得太快，可见这小子这些日子受罪了啊。
被大学退学了吧？从老家找过来，一路上挺折腾的吧？
岑迎春自然不会心疼这个巨婴弟弟，她又没想继续当扶弟魔。
相反，看见他受罪，她只有开心的份儿。
虽说自打团里的节目上过总台播出之后，岑迎春就预计到岑家人肯定会闻着味儿找过来。
但是吧，他们要是还想趴在她身上吸血，可就打错了算盘。
岑迎春撩起眼皮儿瞅一眼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岑继业，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手里关于过年期间慰问演出的预算书，不咸不淡开口赶人：
“我早已经跟娘家人断绝关系，以后不许放他们进来。别告诉我你们保安部三四十人，拦不住一个废物，那我要重新考虑你们保安部的能力问题了。”
眼熟的保安一愣，随即收敛起脸上热情的笑容，一脸严肃地请人出去。
岑继业好不容易找过来，半点好处没弄到手，哪那么容易就走？
他当即不乐意了，虎着脸边跟保安推搡，边跳脚冲办公桌后头坐着的岑迎春叫嚣：
“你敢轰我走？反了你了！岑迎春，你看清楚，我是你亲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血亲手足，你就这样对我的？你不怕我出去贴你大字报，跟人说你嫌贫爱富，挣俩臭钱就翻脸不认人，连亲生爹妈兄弟都不认？你还想不想继续当干部了！”
岑迎春皱眉，抬头看看阻拦力度明显放水的保安，不悦冲保安说道：
“我不管你是本事不行拦不住人，还是替我做主不想跟人动手，我只问你一句，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滚蛋！”
保安见她动了气，讪讪一笑，拿出真本事，一招漂亮的擒拿反锁住来人手臂，顺便把下巴卸了，往膝窝里一踹，提起人要走。
“老板别生气，我能干能干，您指哪咱打哪，这就把这个碍眼的家伙丢出去。我就想问问您，要丢多远去。是直接丢出单位大门外就完事，还是丢去执法局关上两天，或者干脆丢上火车送他回老家，再或者丢他去鸟不拉屎犄角旮旯的小煤矿里下井挖煤？您给个指示呗？”
岑迎春意外挑眉，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貌不惊人的小保安。
这家伙嘴上叭叭说了一通，还是没挪出办公室的门，显然真在等她进一步的指示。
“你考虑得很周到。你有门路送他去挖煤？”
保安咧开一口大白牙，笑成小眯眯眼，语气里透着些不那么正经的嬉笑：
“嗐，这有啥的，天下战友是一家，咱办点事容易得很。您想要个啥样的工作，矿上计数的轻省活计，还是下矿井挖煤的体力活？我瞧这大兄弟身体底子有点虚，需要锻炼，不如送地下去？
地下干活钱多，踏实干上两年，能攒下不少钱，也能舍得买点好吃的补身体，说不定还能娶上个婆娘，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成家立业全都不愁了，人也就成熟稳重起来，不会有事没事跑来烦分了家的大姐。您说呢老板？”
岑迎春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稀奇地上下打量小伙子，暗夸了句人才啊！
“就按你说的办。他就是想过来打秋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他介绍个工作凭本事挣钱吃饭比啥都强。”
“得嘞！”
保安提溜着人要开门出去，随手啪啪给岑继业两下子，也不知道是打着麻筋了还是哪里，闻言不断挣扎的岑继业呜咽着老实起来。
岑迎春莫名看着好笑，想想又把人喊住，拉开抽屉递出一沓子钞票：
“这事儿麻烦你去安排，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别省着，别欠人情。等把他弄到地方，记得通知他家里头一声，回头他爹妈找过去，顺便把人也一起留煤矿上干活吧，让你战友他们多费费心。
这人呐就不能闲着，有那个精力不远千里跑过去闹事，不如省着力气挖煤挣钱养老。
你是不知道，他们一家一辈子就喜欢钱，都钻钱眼儿里头去了。我是看不惯他们这个做派，但没办法，人家没脸没皮的，钱不够花了就赖上你，就算之前撕破脸断绝关系都没用。”
保安也没客气，拎着个大男人跟拎条死狗似的不费力，笑嘻嘻接过钱，顺嘴接话：
“老板别发愁，这回保管他们以后都不会来烦你。我拜托老战友多看着点他们，一定叫他们多多地挣钱，每天都枕着他们最爱的钞票睡觉，没空寻思别的。老板真是太孝顺了，我们要多向你学习。”
那倒也不必。
岑迎春老脸一红，被硬夸得不自在，忙挥挥手叫他出去。
顾朝夕招来的人就是靠谱，意外替她解决掉一桩麻烦，每月大笔工资没白出。
想象着岑家人苦哈哈地每天下井挖煤，想跑跑不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美好画面，岑迎春忍不住笑出声。
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好法子呢？白白受了这些日子的气，真给重生人士丢人。
岑迎春暗自反省片刻，整个人神清气爽。
以岑家老两口对宝贝儿子的重视程度，肯定不会放任他一人漂流在外受苦，得到消息后找去闹事是必然的。
唔，也或许是找到她这里来闹。
都一样，殊途同归，她还是会把老两口送去跟他们儿子团圆。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嘛，希望他们三个后半辈子还能继续相亲相爱。
人逢喜事精神爽。
岑迎春看文件的效率都高了，很快把慰问演出的事情敲定，又去辅导班转一圈，通知春节休假安排。
孩子们明天就不再过来上课，年后初八辅导班这边正式恢复上课。
老师们明天开始放假，今天晚上下班后简单开个会，布置一下放假期间的自学内容，年后初七上班进行统一考核，正式施行分级制度，直接与工资挂钩。
晚上开完会顺便发放年货福利，有想看明天小剧场那边封箱演出的，可以报名预定座位，按内部打折票走，每人可额外多定一张票，先到先得，售完为止，明天早上必须把名单统计上来。
辅导班这边虽然挂着新时代的名头，其实跟歌舞团那边是两码事，福利待遇肯定有所出入。
小剧场那边明天进行年底封箱演出，晚上有内部聚餐，辅导班这边的人就不能参加，不合适。
年底事情多而繁琐，岑迎春头一回当领导，还真有些顾此失彼，好在手下人得力，帮忙查漏补缺，倒是也一件件安排下去，忙而不乱。
好在有奖金福利勾着，大家伙情绪都很高昂，没一句怨言不说，工作热情也十分高涨，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歌舞团这边忙着排练，气氛活泼向上，还带着些严肃紧张。
辅导班这边则完全不同。年前最后一堂课，各班老师给孩子们发奖状奖品，亲自给每个孩子手写评语，努力挖掘孩子们身上的闪光点，送上新年寄语。
这是给家长和亲戚们看的，更能激发孩子们的自信心和学习热情，也给家长们脸上增添光彩，以便来年继续从家长兜里掏钱。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岑迎春站在辅导班大门口，亲切跟孩子们和家长打招呼，目送他们离开。
顾朝夕来接小宝，陪她站了一会儿，简单聊了几句岑继业的情况。
晋省煤矿多，他让人把岑继业送那边去了，肯定跑不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岑迎春应两声便催着他赶紧带小宝回去，外头凉，别再冻着孩子。
顾朝夕沉默地看她一眼，没再提她要请他吃饭的事情。
年底事情多，她忙他也忙。
下午临时开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他跟着吃了顿简单的工作餐，想打电话跟她说一声，结果她办公室电话没人接，估计是在外头忙，他只好又打给总机那头留了个口信儿说不回来吃了。
开完会他特意赶着回来，除了要接孩子，更惦记着和她说说请客吃饭的事情，可以延后但不能取消。
就怕她一忙起来，这日子可就没个准数了，拖太久怕她忘记。
好吧，就算她真的忘了，他也可以提醒她，但这样不是显得他小气计较么。
顾朝夕不是吃亏的人，心底打个转便有了主意。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年底她不是忙么，换他来请客好了。他做菜的手艺相当能拿得出手，当初特意跟国宴大师傅学过的，绝对的加分项。
就明天中午吧，晚上要聚餐。
其实他原本的打算是叫上她一起过年，都是独身在外飘零异乡的，搭伴一起过年顺理成章。
他甚至都做好计划，打算空出几天时间带她和小宝出去旅游一圈，她想上哪就去哪，反正哪里都有老战友，他地头熟。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居然一拍脑门想出个春节拥军慰问演出的点子，要去哨所过年。
这样一来，他就不方便跟着去了。
顾朝夕开始认真筹谋调职回京的事情，现在的身份不太方便，遇到这种情况一筹莫展，难得叫他生出几分懊恼。
他总不好以补课老师的身份，硬跟着她去吧？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说白了，还是她不肯接受他的追求，否则这些全都不成问题。
她那些顾虑在他看来，其实都很无谓。
他不是文浩然，既然选择她当未来的人生伴侣，自然会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绝不会令她重蹈覆辙。
说白了，他的婚姻情况也是他个人形象的一部分，上级领导考察时都要参考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缺一不可。
哪怕出于最自私的考虑，他也会对她尽可能地好，她完全不必担心婚后俩人之间的相处问题。
这些问题他不好明着说，怕她会多想；但以她的冰雪聪明，他不信她会想不到。
可她就是不肯松口。
顾朝夕只能归结为，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想再冒险投入一段陌生的婚姻关系中去。
顾朝夕表示理解，还很心疼，只有展示更大的诚意，耐心等她点头。
前几天老领导过来，还曾取笑他做事畏首畏尾，都不像他顾朝夕了。
顾朝夕只能苦笑自嘲，可能他不够优秀，不足以动摇她的内心，令她生不出足够的勇气，不顾一切投向他。
老领导哈哈大笑，口吐扎心之语，说他确实长得没文浩然好看，单从这一点上就输了。
顾朝夕当时还不服气地反驳说，岑迎春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
老领导笑着反问：那她当初要不是看上文浩然的俊俏外貌，难不成还是相中他的人才人品？真这样的话，又怎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哪还有你小子什么事。
顾朝夕哑口无言。
他心里明白，老领导说得对，岑迎春是有看脸的毛病，跟王飞鸿差不多。
但他也不差，他亲眼见过她盯着他眼睛晃神过两回。
可这种自夸美貌的话过于羞耻，他难以对老领导言明，说了人家也未必会信。
罢了，他自己再加把劲吧。
老领导这次来，就是提点他的。
京城风云变幻，新旧交替，本是多事之秋。
他暂避锋芒没有错，但同时也意味着有可能被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有得有失。
富贵险中求，他若想抓住眼下难得的机会往上走，就不能在外游离太久，还得尽快回京，且不能给人留下个怕事躲事没担当的坏印象。
那么他必须要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岑迎春出现的时机特别巧妙，简直是送到他手上的锦囊妙计及时雨。
连老领导都夸她有旺夫相，夸他眼光好，一准儿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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