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边疆哨所的演出极为顺利,观众极其捧场,即便台下只有一二三人,也能鼓掌出千军万马般的汹涌气势。
岑迎春他们的演出体验极好,十二万分得卖力气,心里头分分秒秒都是滚烫滚烫的。
演出过后,也不急着就走,说不得还要送上拥军物资,再帮忙包顿饺子添点年味儿,给过年回不了家的战士录段新年祝福带封家信,帮忙寄回家里去。
看着一个个没被煽情的节目惹哭的战士,却对着镜头信纸笑着抹眼泪,岑迎春不忍地移开视线,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海面。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不大的孩子,自愿离开温暖的家和爸妈的庇护,选择将大好年华奉献给祖国的边防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
岑迎春隐秘地揉了揉眼角,深呼吸了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堵了团棉花。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可谁来保护这群年轻的孩子?
岑迎春心底难以自抑地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很想立即为他们多做些什么,才能纾解。
可她能够做些什么?
岑迎春眯起眼,极目远眺。
今日天气晴好,无风无云,海平面也温柔得像是一面镜子,不见天灾不彰人祸。
可她不会误以为这就是大海的全貌。
戍边生活更没有这样轻松惬意。
小宝爸妈就是在这里牺牲的!
痛定思痛,岑迎春咬了咬牙,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长达一个多月的慰问演出结束,新时代的演出人员们齐齐黑了一个色号,人人掉秤;要不是有那股子格外勃发的精神头撑着,肯定看起来干巴又村气,颜值都要掉一大截。
岑迎春给大家伙放了三天长假,等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再回来上班。
她自己个儿倒是没闲着,先去隔壁辅导班转一圈,见一切正常井井有条,很是夸奖了留守主持工作的杜鹃几句,又关怀了她的肚子。
杜鹃怀孕还差几天才满三个月,并没有往外大肆宣扬,但满脸的孕相遮掩不住,整个人看着很有些珠圆玉润的意思,嘴角时时带笑,温柔似水。
“他很乖,从来不闹人;我也没有什么想吐嗜睡之类的毛病。要不是吃得比以往多了些,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杜鹃抚着肚子轻快笑答,圆润了些的脸上不见丝毫阴霾,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圆满。
岑迎春瞥一眼旁边柜子上眼熟的布袋子,估摸着里头是清洗干净整齐摞起的空饭盒,凑近她压低声音问:
“卢明还给你送饭不?”
杜鹃神色忸怩一下,红润的脸庞颜色深了些许,大大方方点头:
“说他也不听,送来不吃就浪费了。要不,妈你说说他?”
岑迎春就看着她笑。
只怕她真张了这个嘴,最后恼的反倒是干闺女。
“你想好了?”
岑迎春无意做恶婆婆,不,是恶岳母,放松地靠进软绵绵的沙发里,带着三分正经问。
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甲之蜜糖,乙之□□,啧啧。
杜鹃听懂她的意思,嘴角弧度收敛,就连粉扑扑的脸颊都白了起来。
她默默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岑迎春瞥了眼那纸,眉头微挑,没接。
抬眼看看面色忐忑的干闺女,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你俩已经领证了?挺好。”
赶得上孩子出生上户口了,这事儿办得漂亮。
杜鹃读懂干妈的言下之意,脸色又白上两分,烫手似的迅速将那纸扔回抽屉里锁上。
岑迎春瞅着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只有心底道德感高的人,才会占别人一点便宜就坐立难安。
可领证这码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准呢。
“他家里知道这事儿吗?”
“没,没让告诉家里头。”杜鹃抿抿嘴,眉头往一块锁。“我们谁都没告诉。”
越说越心虚。
岑迎春理解地点点头,权作不知地大包大揽:
“刚好我回来了,趁着假期,给你们把喜事办了,好好请回客。你俩的宿舍也该换一换。”
不用想,俩傻孩子这会儿肯定还各自住着单人宿舍呢,不然能瞒过谁去?
“不用了吧?”杜鹃有些慌张,张口就要拒绝。
“要的要的。”岑迎春懒懒陷在沙发里,随口应答。
“怀孕生孩子可不是小事,身边离不了人。你可别全指望我,我工作上还一大摊子事情,且顾不上你。”
她还急着复习功课考大学呢,这个时候可不就显出女婿的重要了?卢明小子来得巧。
“不过换宿舍的事情确实要慎重考虑。小孩子生出来容易哭闹,咱们宿舍楼隔音不太行,怕是晚上会影响别人休息,容易造成矛盾。”
岑迎春抬眼看她:
“要不,我给你俩在村里买个房先住着?或者搬回我那头房子里住?我倒是没啥,怕你们住着不自在,太冷清了些。那头住着稍微有点远,再给你们买辆自行车,上下班方便。”
岑迎春财大气粗,拿钱开路。
她在村子里陆续买下上百亩的田雇人来种,得空就去转一圈,希冀着能早日找到粮食高产的密码,为解决全国人民的温饱问题出一份力。
她是真不想再吃点东西还抠抠搜搜的,生怕惹了别人的眼,那委屈的还不是自家肚皮?
再说了,重生一回,总得做点事情对吧?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总不能再白活一回。
杜鹃急急摆手:
“不用不用,哪儿能花你的钱,我自己买。”
她现在可是拿的双份工资,预支一些尽够支应生活了。
岑迎春懒懒摆手:
“你跟我客气什么,当这声妈白喊的?还是说,你以后不打算给我养老?”
这话有些重了,杜鹃急得湿了眼眶,恨不得剖开胸口给她看:
“那指定不能,以后您要跟我住的!”
岑迎春见把人逗急了,敛下嘴角漫不经心的笑郑重应声:
“对嘛,我不跟你见外,你也别跟我客气,听我的就得。”
杜鹃眼神飘忽了下,看着沙发上恣意舒展的干妈,忍不住问:
“妈你说,这人要是跟你特别不见外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话问的,有点意思。
岑迎春脑子转上一圈,心下微微有些不喜,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问:
“郭向阳跟你说的?”
不等她回答,撇撇嘴又说:
“谁用他这样不见外了?对着外人客气热情,对着自己人就呼呼喝喝颐指气使,这不就是窝里横?谁惯的他!”
杜鹃脸色一滞,有瞬间的茫然无措。
是,是这样的吗?
岑迎春可不许她多想,以后网上流行的那个词儿叫做pua的,可厉害着。
“你快别想他了,有的人就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太不见外了,也就不拿人当回事了,为他做什么都像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欠着他的了?”
怕孩子不能理解,岑迎春还给她举例子:
“像是我那三个不知好歹的崽子,不就是这样人?对外人可懂礼貌知分寸了,就对着我这个亲妈蹬鼻子上脸各种瞧不上;搁外人嘴里一说,就是亲母子哪有隔夜仇,孩子那是不跟你见外。
我用得着他们跟我不见外?我又不是贱皮子。
还有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娘家爹妈兄弟,打着亲情牌来吸我的血,压根没想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两家人了,那当真是不见外的厉害,拿我家东西钱财跟呼吸空气一样心安理得,害得我被亲生儿女骂偏心。
这样不见外的自家人,你愿意摊上?那咱俩这母女缘分可能就要到头了,三观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
杜鹃眨眨眼,抚着小腹的手改扶上额头,感觉脑瓜子嗡嗡的,突然被塞了太多东西一时难以消化吸收。
“妈你别说了,我都听你的。”
投降完还不甘心地瘪嘴:
“你要教训我就教训好了,非要揭你自己个儿的伤疤,最后还捅我心窝子一刀,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您这是何苦?我是那听不进好赖话的糊涂人么?”
“你是!”
岑迎春翻个白眼,毫不心虚地支使她倒水润喉。
要不是这傻孩子把郭向阳说的糊涂话听进心里头了,她至于浪费唇舌开导她?
啧,养孩子就是麻烦,不管多大都不省心。
明明平时挺灵透的小人儿,这会儿咋就钻了牛角尖?难道真是一孕傻三年?
那她当初生了仨,岂不是智商要掉进盆地里头去了?难怪尽做些糊涂事。
岑迎春顺带自省一番,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水,打量干闺女恢复红润的脸色,瞧着眼神也沉稳清正,满意地暗自点头。
她教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文钟三个不学好,纯属被环境影响,被处心积虑的小人引坏了的。
所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有个心里藏剑的许海燕在一旁撺掇,那仨被她宠坏了的傻白甜不被带进沟里头才怪!
瞧瞧现在把人一分开,不就改好了?孟母三迁的故事能流传千古,不是没道理的。
当然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前世他们母子情分恶化,也不全是孩子们的错,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第一回当人父母子女没经验么,重来一回可不就学乖了?
要不后来网络上总说,年轻父母上岗前,最好能培训考核一下,省得把孩子都教坏了。
这话她持赞成票,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手里有钱办事不慌,喊齐帮手紧锣密鼓筹备起来,选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给杜鹃小两口办了喜酒。
岑迎春不是头一回嫁闺女,十分端得住,岳母范儿拿捏得死死的,被只小上一轮的大女婿当众喊妈也不觉尴尬,鼓鼓囊囊一只大红包递过去,训示道:
“娶了我闺女,以后就是我半个儿,遇见啥事该张口就张口,别委屈了自己个儿跟你媳妇孩子;更别藏着掖着要人猜,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卢明咧着一口白牙连连保证“那不能”。
岑迎春满意笑笑,打趣一句:
“我给你们挑的这日子满意吧?这结婚纪念日多好记,不怕会忘了。”
卢明上道地捏着大红包拍胸脯:
“那不能!以后每年我都记着这天,不错过任何一个结婚纪念日。谢谢妈!”
“好孩子。”
岑迎春笑眯眯点头,示意小两口给亲家敬茶。
余光瞥见一旁身姿笔挺的男人,岑迎春眼角一抽,倏地移开视线。
老男人还装委屈呢?也不瞧瞧他多大年纪了,辣眼睛。
顾朝夕收回视线,蹲下听小宝叽叽喳喳说话,一半心思还放在岑迎春身上。
今天她这一身可真好看,比新娘子也不差,真想赶紧娶回家藏起来,不叫人看。
可惜那人滑不溜丢地不肯上钩,只能看着眼馋。
要不,学着王飞鸿生米煮熟饭?瞅他现在跟他媳妇过得也挺好,当着外人面也眉来眼去的搞小动作,那眼神腻腻歪歪的都能拉丝。
顾朝夕把那双年轻男女的面孔换成他跟岑迎春的,只略想一想,就觉得心旌摇曳热血沸腾。
当即打定主意要效仿实践一番。
反正他赖定她了。
有小宝帮忙求情,不怕她翻脸。
顾署长心思一定,脑子里立马转悠起相关计划,把战场上官场上那股劲儿全拿来对付岑迎春了,生怕漏算她一点骨头渣子。
岑迎春激灵灵打个寒颤,拢拢呢子大衣微敞的领口,搁下半满的红酒杯去端热水暖腹。
算算日子,她这月例假也差不多该来了,可不能受寒,不然闹起痛经来,遭罪的还是她。
早知道不为了风度卖单儿穿大衣了,裹上面包服大棉袄多暖和?
罢了罢了,再坚持一下,等酒席散了就加衣服。
岑迎春自我安慰着灌下一杯热水,见又有人过来合影,忙放下水杯摆好姿势矜持地冲镜头微笑。
这要是放以后,说不得她还能在网络上得个“最美岳母”的名头呢,多给干闺女长脸?她乏善可陈的人生履历也能添上闪闪发亮的一笔。
岑迎春心里暗自可惜,面上努力微笑,抬头挺胸吸腹收下颌,眼神聚焦,脸部肌肉力保松弛自然,姿态看着优雅娴静,其实挺难拿。
她自己搁屋里对着镜子练好久了。
咔嚓几声连响,这波拍照结束。
岑迎春暗暗松口气,垂下眼放松紧绷的视神经,竖起耳朵听身边人说笑,温婉地适时搭腔:
“这呢子大衣是从京城翠微百货买的,当时我就相中了样子,就是价钱贵了点舍不得下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买来,付账的时候那个肉痛哦。
不过回头算算,买下这么件好衣裳,以后但凡有个正式场合,都能有件体面衣裳穿,起码能穿上个一二十年不坏,把那价钱这么一摊开,每年其实也没花上几十块钱,就感觉也还好,不亏。”
旁边客人跟着凑趣:
“对对,这账可不就是这么算的?你这大衣料子颜色款式都好,再过上十几年穿也不土气,买了就是赚到。
就是吧,这大衣看着挺修身的,瞧瞧这小腰掐的,衬上毛衣也就二尺一二吧?想穿上十几年的话,可千万不能吃胖了,不然可就亏了。”
旁人一阵笑。
姜雪松开挽着岑迎春的胳膊,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两眼,财迷似的说:
“胖了也不要紧,穿不下转给我,我瞧着这大衣也喜欢得紧。等我穿不下了,再传给我闺女接着穿,好东西永远不过时。”
王飞鸿听着不像样,摸摸鼻子,拉过媳妇小声说:
“媳妇你真喜欢这大衣?回头我叫哥们从京城捎一件给你,你别惦记别人的了。”
姜雪被他闹个大红脸,恨恨掐他腰间一把,跺脚瞪他:
“你干啥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围看好戏的笑嘻嘻摆手:
“你们说你们的,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岑迎春跟着笑。
有这小两口出来挡枪,总比叫人去闹杜鹃他们强。这成过亲的脸皮总归厚一些,禁得住闹。
这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人人喜气洋洋的。
除了那头角落里强颜欢笑喝闷酒的郭向阳,以及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柔弱小白莲儿似的何丽丽。
岑迎春心里头膈应,有心不搭理他们,奈何这俩人非要生事。
也不知道郭向阳是不是酒喝多了晕头,竟然端起酒杯也要去给新人敬酒。
身边还跟着个眼泪汪汪欲言又止的何丽丽!
“你们想干啥?”
岑迎春瞧着就来气,端起杯酒,半路把人截下。
听着她不善的语气,郭向阳似是酒醒了点,愣愣看她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低声喊声姨,百转千回的。
岑迎春皱眉,察觉周围宾客暗戳戳打量来的眼神儿,如芒在背。
“大喜的日子别触霉头,杜鹃不该你们的!”
被低声警告过,郭向阳咬牙勉力控制情绪,嘴唇被牙齿咬得隐隐发白。
何丽丽怯生生替他辩白:
“团长,您别这么凶,向阳他真的只是来祝福新人的,我们没有恶意……”
岑迎春听她说话就烦,这茶言茶语的膈应谁呢?
“心意领了,也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还有别的事吗?”
“我们不是……”郭向阳像是被当胸杵了一拳,急声辩解。
何丽丽羞红了脸小声说谢谢,手指悄没声地扯上郭向阳衣襟。
“打住!”
岑迎春懒得应付各有心思的俩人,严肃告诫:
“今天是杜鹃他们的大好日子,他们才是主角。你们来喝喜酒我不拦着,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给人添一辈子堵,那可是要结仇的。”
郭向阳一噎,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吐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最终在岑迎春警告的淡漠眼神里,颓然低头退开。
像是丧家犬。
何丽丽如同连体婴一般追上去嘘寒问暖。
岑迎春撇撇嘴,见肖剑玲从宾客中退出来走过去,心里一定,遥遥冲她举下红酒杯。
肖剑玲笑着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郭向阳向来敬重王福政夫妻俩,肖剑玲说话他总归要听的。
岑迎春见有人接手解决这桩小麻烦,安心地回头招呼远道而来的亲家他们,暗戳戳地瞪了在边上陪客的顾朝夕一眼。
今天来的宾客这么多,又不只有卢家人在,你总围着他们打转干啥?司马昭之心,可恶!
顾朝夕脸皮厚得她压根瞪不穿,八风不动地跟在她身后,不时插句话捧场,将气氛维持得热情而不热烈,分寸感拿捏得毫不费力。
卢明带着新媳妇敬了一圈酒下来,心疼地安顿杜鹃坐下歇歇吃口饭,他又端着酒杯过来敬顾朝夕,眼神里有着男人间的默契。
岑迎春看得气闷干脆不看,坐下陪干闺女吃饭。
“累不累?”
她拿过干闺女手边的酒杯尝一口,一股子芬芳的果味凛冽爽口。
嗯?这甜水好喝!
“不累。”
杜鹃吃吃笑,凑她耳边小声告密:
“这是卢明特意给我调的,瞧着像不像红酒?其实就是果汁子!”
岑迎春眼神亮晶晶,又喝了一口仔细品,能尝出西柚、葡萄的果香,好像还有芒果菠萝?
“这东西不错,没想到卢明还有这本事!”
果汁饮料厂可以开起来了。
杜鹃与有荣焉:
“好喝吧?他鼓捣了一个多月,属这个颜色像,味道也好。我也挺喜欢喝的,原本早起想吐的早孕反应都没了。”
顿了顿,她语气温柔地总结:
“他真的用心了。”
岑迎春被这意外之喜砸得心花怒放,越瞧新女婿越得意:
“有这份用心,说明你没嫁错人,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值当的。瞧见没,身边还跟着一个呢。”
“没想。妈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杜鹃抿嘴笑笑,眼角都没给那头黏黏糊糊牵扯不清的俩人,视线情不自禁地往卢明身上飘,眼神在他稍微有些僵直的左腿上绕一圈,眼底的担忧遮掩不住。
卢明受伤退役,腿脚上落下病根儿,天气太潮太冷都要不舒服,不该喝太多酒的。
偏他今天高兴,说是一辈子只这一回,非要把客人陪到位了,不叫她管。
可她真能不管?心疼着呢。
岑迎春见她这副情态,心里踏实,嘴上打趣:
“卢明这傻孩子,怎么谁敬酒都喝,真当自己千杯不醉呢?他那些战友怎么回事,不是来帮忙挡酒的,怎么还灌起酒来?我去看看,你吃你的。”
岑迎春端起酒杯走过去,换了卢明回来。
卢明搁下空了的酒杯,扭头呵口气拿手挡住自己闻了闻,怕酒气熏着媳妇,往外挪挪椅子,咧着牙低声告罪:
“我战友他们远道过来,不喝不好。不过他们都有分寸,知道我的量,我没醉。”
杜鹃夹了筷子拍黄瓜到他碗里,抿抿嘴没说话。
卢明乐不滋滋地一口吞下,跟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杜鹃瞅他这副傻样,心里头发软,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他:
“光喝酒不吃菜,胃里哪能受得了,好歹垫垫肚子。”
卢明哎一声答应下来,大狗似的乖巧等投喂:
“以后不会了,都听媳妇的。”
杜鹃忍俊不禁噗嗤笑一声,掩饰地继续给他夹菜。
卢明来者不拒,也捡着清爽有营养的回敬过去。
小两口有来有往,和乐融融。
其余宾客瞄来一眼,就觉得胃里发饱嘴里甜得发齁。
唯独郭向阳心口发苦,苦得他食不知味,连婶子在耳朵边劝诫了些啥都闻不见,更没分一个眼角给身边怯怯弱弱暗送秋波的何丽丽。
肖剑玲苦口婆心劝他,说一句何丽丽顶一声,惹得她也烦了,板起脸不再给侄子面子,直截了当说:
“我跟向阳说话,你总打岔干啥?还是说你能代表了他?问过我这个长辈的意思了没有?”
依着她的脾气,可看不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侄媳妇。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能直接把人撅出去!
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郭向阳满心失落,脑子里全是前未婚妻温柔的笑脸。
以前那都是只对着他的笑靥,现在全给了旁人!
他俩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明明,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说变心就变心呢?他连命都能给她!卢明对她能好过他去?不就是给她送两天吃喝,就把他墙角给撬走了?杜鹃不是这样肤浅的人啊?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去问了,她却只给他个脑瓜顶看。
郭向阳心里头空落落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苦,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苦的。
可到底为什么啊?
就因为那天晚上他凶了她?可他已经解释过,甚至还主动低头道歉了,怎么就没法翻篇了?她醋性也太大了吧?
他跟何丽丽压根没关系!
他就是看她身体不舒服,想帮忙治病救人而已。杜鹃也是医务工作者出身,怎么就不能理解他?
还是说,其实她老早就已经背叛他,甚至还怀上了卢明的孩子?
不会的,她不是那样人。
他不该这样想她。
郭向阳重重闭上眼,内心苦不堪言。
耳边细碎响起女人哀哀切切的委屈辩解声,不住被打断又呜呜咽咽续上,撩拨得婶子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郭向阳心一下子偏向自小敬重的婶子这头,她可不是不讲道理的长辈。
那就一定是何丽丽的问题。
婶子以前对着杜鹃可从来只有好话的!
心里存了疑窦,往常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便浮出水面。
何丽丽总喜欢细声细气地劝他多体贴包容杜鹃,说恋爱中的女孩子娇气拿乔,爱拿些小事来考验男朋友的真心,虽然有些虚荣做作,但其实这些小心思很可爱。
不像她,心笨口拙直肠子,不会来事儿,以后就算有了男朋友也不会对人撒娇撒痴,特别羡慕像杜鹃这样娇软可人疼的女孩子。她也想有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男朋友和干妈,可惜命不好,总是被人误会,有苦也只能自己个儿往肚里咽。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女孩子适当撒娇是可爱,但过了头就是撒泼,很烦。还劝她不要多思多虑,心事太重郁气积聚容易闹病。
何丽丽当时还做错事似的连连道歉,说她说话没过脑子,没有挑拨他们感情的意思;杜鹃人其实特别好,他千万别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他说不会,反过来劝她别总这么小心翼翼为别人着想。他跟杜鹃多少年的感情,哪里能因为别人一句半句话就生出误会来。
当时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郭向阳想不起来。
只记得何丽丽从此便粘了上来,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他的感情状况,时刻担心他们感情生变,每每为杜鹃辩解,还总拿她自己个儿举例对比,满嘴的羡慕,满眼的无辜。
他却渐渐听得入了耳,对杜鹃越来越不耐烦,总觉得她恃宠生娇没事找事,满脑子风花雪月,不想踏实过日子。
过日子哪来的那么些个浪漫?他是娶老婆还是养闺女,非得天天哄着她供着她?
这没个长辈教导的女子就是不行,性子都养左了。
杜鹃认了干妈?岑迎春自己个儿都过不好日子离了婚的,牛心左性党同伐异的,能教杜鹃学什么好?
还得他亲自来教!
郭向阳嘴角抿出个苦笑,睁开眼定定瞧着身边惊弓之鸟似的柔弱无辜女子,眼里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同情怜惜,只剩清明理智:
“何丽丽,你不用再狡辩了。你但凡对我有半分尊重的意思,就该知道,这是我打从心底里敬重的长辈,作为朋友你也该爱屋及乌地尊重她,怎么能跟她一句一句地顶嘴?你太失礼了。”
他失望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不待听她辩解,压低声音说:
“还是说,你其实拿她当未来婆婆针对,潜移默化地又想引起我对她的不满,继而对她一家子疏远,只拿你一个来当知心人?
何丽丽,同样的把戏不好使,你到底把我看得有多蠢?”
郭向阳指甲掐进手掌心,这才强忍住不当众扇她两巴掌,一双眼睛红得充血:
“你已经气走了我的鹃儿,还想气走我的婶娘,非要把我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好便宜了你?你做梦!
何丽丽你听着,就算这天底下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跟你好。以后别说认识我,否则,别怪我报复太狠!”
他敢为了鹃儿捅人刀子,又怎么会饶过这个背后给鹃儿上眼药的小人?
不过是顾忌着今儿个是鹃儿的大喜日子,不想给她添堵罢了。
曾经,他也在心里头暗自发誓,要给鹃儿一个最体面难忘的婚礼,让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再不叫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如今物是人非,可他维护她的心意不变。
哪怕他再没了资格,可当不成丈夫,总还能当哥哥不是?
以前是他不好,他认,以后再不会了。
可旁的小人也别想推卸责任。
何丽丽被他狰狞的眼神吓白了脸,怯怯退开一步,悄悄松开捏着他衣裳的手指,满脸的无辜全变成惊惶,再挤不出那抹宽容又羡慕的笑:
“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误会我。我们是朋友啊,我只是不想你婶子记恨你,我知道她很满意杜鹃当你的媳妇儿,如今鸡飞蛋打,我怕你们吵起来……”
“快闭嘴吧。”
郭向阳厌烦地打断她,她总有说不完的道理数不尽的忧心。
“疏不间亲,用不着你来替我担心。”
肖剑玲冷眼看俩人闹掰,满意地哼一声,重新劝说不争气的侄子。
“算你小子明白。以前怎么就牛屎糊了眼,叫这么个搬弄是非的小人给挑拨了去?我看你就是闲的,赶紧回去上班吧,忙起来就好了。”
她家老王托关系给侄子在西北黄土高原上找了个乡卫生院的活计,条件苦了是苦了点,可也是真的缺大夫,要求放得低,过去历练几年攒攒口碑业绩,还能把人调回来去大医院进修,孩子以后路也好走点。
到底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再不争气还能真能眼睁睁放着不管?
只可惜了杜鹃那样好的儿媳妇。
没缘分啊。
肖剑玲瞅瞅那边自家越过越甜蜜的儿子儿媳,再看看眼前劳燕分飞的一对儿,心里满是唏嘘。
感情这码事当真不好说,原本的兄妹处成了有情人,原本的有情人却处成了兄妹,上哪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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