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前

a市的夜晚灯火依旧明亮宛如白昼，繁华喧闹在浮动，充满魅惑的霓虹灯在夜晚温柔的笼罩下越发撩人，街头巷尾接连不断的小摊小贩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高楼大夏间有不停加班，彻夜赶项目的白领一族，华丽高档的酒店正在上演着上层阶级的猎食。

        然而在喧闹的声音中，有着静谧的一角。安然躺在简陋的病床上，癌症带来的全身疼痛无法让她动一下，剧烈的眩晕和快要崩裂的大脑不停折磨着她，油腻的被单上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留下的酸臭味道，布满汗渍的枕头还带着霉臭味，逼的胃不时泛呕吐恶心。洗的有些发黄的白帘隔着另一端摔断腿的的猥琐男人，时不时拿着小眼睛脏兮兮地偷瞄自己。

        安然心疼地看了看马上要滴完的点液，有些心酸地想起最后一点看病的钱也被丈夫何源一分不剩地抢走，如今只有打着止痛药才勉强可以缓解癌症带来的剧痛，如果不赶快好起来去打工，小豆丁开学的学费又该没着落了。想起豆丁发黄的小脸充满渴望上学的眼神，疼痛不知觉地减下几分。

        一旁的护士早就不耐烦的用力拔下枕头，也不管安然虚弱的身躯挣扎地起来，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叠被单。安然被她用力地一抽差点摔倒下去，抬眼看向是护士轻蔑不屑的眼神，安然怯懦地低下头拖着疼痛的身躯扶着肮脏不堪的墙面走出去。

        安然不忍心花费一块钱坐车，便努力地忍住全身的剧痛，扶着人行道的栏杆走着。周围的陌生人熟视无睹，赶着自己的路。自己的慢速度惹怒了后面的一对年轻小情侣，听到毫不掩饰的咒骂和不停的死胖子骂语。最尖刻的言语和脑海中被包围，被辱骂的欺凌景象不断重合，似乎又回到那个比寒冷冬夜还要酷冻的夏日，安然忍住内心的慌张无措，克制住加快速度的剧烈疼痛，直到停在没人的花圃，立刻席卷全身的疼痛让安然直接扑倒在地，不停地抽搐。

        安然喘着气眼神迷糊间看到一张海报上年轻英俊的男子，温润如水的气质带着淡然的微笑。

        安然一阵呆愣，目光不禁温暖几分，她小心地拂开上面的污渍，珍如惜宝地抱在胸口。她记得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扶起来她，眼神中带着关切和真诚。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自己这个充满黑暗自卑的世界。

        悄然间泪水不知觉地留下来，剧痛一波波席卷而来，安然苍白的流汗，眼神开始眩晕。他，总是这般优雅英俊。就像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的王子一样，离自己太远太难以触碰。他是站在主席台上那个永远被表扬，老师同学都喜欢的，而自己是那个都在阴冷角落里，谁都可以踹一脚的可怜虫。那一扶，是自己生命中唯一展开的绚烂。

        天空被黑暗压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光亮。和陪伴安然整个初中的夜晚一样。那时候为了多看他，明明回家的方向不同，可是还是每一天的夜晚下了晚自习偷偷跟着他回家，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莫过于此，被关到厕所，被浇湿，被撕作业，被罚站都会被快要溢出来的喜悦掩盖，回到家里也会兴奋地睡不着觉。

        即便他初三那一年转学，断了消息。自己仍会不自觉地收藏着他一切的海报杂志新闻，关注他已经成瘾再也戒不掉。她知道现在的他过的很好，越来越遥不可及，是年少时做得一场不愿醒来的绮梦。

        抱着他的海报，脏兮兮地垂泪忍着疼痛。安然眼睛越发地酸，面目一片狼藉。想着自嘲一笑，自己这样怯懦自卑的性子除了让生活变得更糟外还能去想什么。日子过得举步维艰，有眼不识地嫁给渣男。即便想要好好努力地生活努力，但每一次不是遭到渣男的毒打就是被抢了工资去赌。安然努力丢开这样的失落。喘息剧烈的呼吸慢慢被平复，剧痛也缓和些，安然咬着牙颤巍巍站起来，急切地回家想看到豆丁。

        只有豆丁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活下去的动力。似乎每个母亲都是如此，她们爱自己的孩子胜过自己，她们努力为孩子去活得更好，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险阻，她们就想个超人一样勇往直前。安然亦是如此。身上的疼痛似乎减少几分，安然鼓足全劲回去。

        穿过一条条到处污水声音嘈杂的巷子，转过一个个街头，等走到家里时全部力气已经快要用完，撑着最后仅有的力气，头部的剧烈眩晕差点倒地，颤巍巍拿出钥匙正要打开时，突如其来，一个猛地开门将她重重摔倒在地。豆丁的嚎啕大哭让安然的心揪成一团，她看到何源抱着豆丁，豆丁不断挣扎，看到她撕心累肺地喊着妈妈。何源看到安然，直接破口大骂：“臭婆娘，整天好吃懒做，他妈的去哪里鬼混，老子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个小的也是。他妈的辛亏是个带把的，卖掉他正好可以抵清老子的赌债。”

        安然大吃一惊，愤怒一下子全部涌上头。她用力扑向何源，抢夺豆丁，何源一个大脚直踹胸口，随后开始拳打脚踢，大声咒骂：“死婆娘，长本事了，敢打老子。”安然缩成一团，泪流满面，苦苦哀求：“打我，打我，求你别卖豆丁，他至少还是你儿子，求求你，求求你。”

        小豆丁嘴里看着安然鼻青脸肿的脸放声大哭，小手拉着何源的裤脚叫着：“别打妈妈了，别打妈妈了。”隔壁的邻居大声骂道：“要不要人睡觉了，他妈的要打架去外面打。”

        何源打累了，看着奄奄一息的安然，心满意足扛着豆丁，豆丁挣扎得让何源烦了，一个巴掌带着风打的豆丁脸肿的老高，豆丁被打晕后何源匆匆忙忙地走了。

        安然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缓缓爬向何源离去的方向。嘴里不停喃喃道：“求求你，把豆丁还给我，还给我”。剧烈的眩晕，跳动的青筋，抽痛的疼，火辣辣地疼席卷而来。安然仍在移动，每移动一点，就有鲜红的血液留下。安然麻木地没有知觉往前挪动，每一分都是竭尽最大的力气。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豆丁不能被卖，用力往前没想到前面一空是楼梯，整个摔下去。剧烈不停的碰撞让安然最后的一丝力气全部耗尽，眼睛骤然阖上。

        头脑混沌一片，慢慢睁开眼，安然想到被抱走的豆丁，急忙反身下床，急切的叫喊豆丁，内心的剧烈悲痛让安然对周遭变化的一切决然不知。不一会，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妇女冲进房间直接一巴掌呼过去，愤怒地拿着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对着安然骂道：“叫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跟你妈一副德行，老是搅得别人不得安生。再不睡觉我把你丢出门外。”说完又上前狠狠把安然的头用力一拍，猛地关上门。

        安然呆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是婶婶！她还记得去年刚参加完她的葬礼，亲眼在太平间看到她的透析被折磨地消瘦的身体。而脸上火辣辣的疼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抬起来手臂，看到肥嘟嘟的小手，环顾四周，除了自己身下做的这一张快要散架的床外，还有一个小镜子，放在床不远处的灰色书袋，安然急切匆忙地走过去拿出一本有些折旧的书本，颤抖地翻开书页，上面赫然写着安然，六六班的清秀工整的笔迹，安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前熟悉的摆设，自己缩水的身体和自己不再疼痛的身体，脑海里浮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她重生了，重生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

        重生，安然心里反复地念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地垂下头，茫然无措地想着自己的未来。这一世她可以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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