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住苏宅
林云疏连忙起身躲到屏风后压惊,捏着帕子沾水擦掉鼻下的血渍。
苏暮莞不明所以,直起身子探了探头。起先林云疏喝茶,窸窸窣窣的声音已惊醒了她,只是装作不知,见他上榻,才阖上眼。
奈何林云疏翻来覆去,她也未曾深睡,饶是忍不住了才撑起身子看。这一看才发现他面色微红,额头隐隐有些烫,不由得担心他得了温病。
片刻听他道:“我……梦见杜南亭拿刀对着我。”
苏暮莞了然,不禁叹口气。想他是白天被壮汉驱赶,已心惊肉跳一回,夜里梦魇,又受了一回惊吓才这般辗转难眠。
便披着外衣站在身后,轻轻拂过林云疏垂间的青丝,“妹妹别怕,往后你住在苏宅,他找不到。”
林云疏转过头来,眼眸里隐隐流动着万般思绪:“谢过姐姐,妹妹无以为报。那个家……我是回不去了。我还有个哥哥在京城当差,只是一直没寻到。姝儿愿为姐姐鞍前马后,跑腿下厨端茶倒水,只求能暂时留在京城。若是找到兄长,绝不再打扰姐姐。”
兄长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为完成任务后顺利脱身找的借口。
苏暮莞噗嗤一笑,双瞳剪水,“若非你,我如何看破杜南亭的本性?你才是我的恩人。今后你吃穿用度皆和我一样,苏家还是养得起你的。”
林云疏低头吞咽茶水,“我有手有脚,定不会吃白食。”
眼见夜深,苏暮莞先行上榻歇息了。
待内室已无动静,林云疏才摸索着上榻,紧缩在被褥中靠着胡思乱想一通勉强捱过一夜。
翌日,天还未亮,他轻手轻脚地穿戴,草草盥洗一番离开屋子。
因一宿未睡,整上午都是萎靡不振。听闻苏暮莞外出有事,他百无聊赖地在苏宅转悠。等厢房整理出来,吃过午膳赶紧补个回笼觉,才恢复些精神。
回过神仔细一想,不免开始回味昨夜。
苏暮莞这般美好的女子,值得一个更好的郎君来呵护。
他自不会为她留在书中,但也不愿再看她受委屈,只要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保她今后顺风顺水就好。
如此方能安心离开。
想起那日在别院她爱吃酥饼,计上心头,钻到膳堂里开始和面。
一大早,苏暮莞亲自挑选几匹上好时兴的绸缎给谢龄音的娘亲和阿姐,又捎带一枚荔枝冻印章赠予她阿爹静安伯。
印章上有狮纽图案,下呈长条状,石质细滑而沉,质地细腻,堪称上品。静安伯拿到荔枝冻时,简直爱不释手,笑得眉眼弯弯。
苏暮莞在堂屋与长辈们客气地寒暄,又和谢家的女眷一同在膳堂吃过午膳。该行的礼节都行了,谢龄音迫不及待带她去宁懿院。
静安伯府,自比苏宅广阔。庭院精致,一道回廊通向水榭。堂屋外翠竹林立,碧绿如玉。
两人在回廊上并肩而行时,谢龄音歪着脖子靠在她肩上,拽着她的手摇来摇去,“你不要每回都这样贴心,等你一走,阿爹定是要拿我和你比较,数落我一通。”
谢龄音是个向往自由散漫的姑娘,起初还嫌弃苏暮莞一丝不苟的妆容和毫无瑕疵的假面,可偏生就和她成了闺蜜。
看着她飞针走线便出一副绣品,琴棋书画信手拈来,佩服得不得了。尤其是在琢磨长辈喜好上天赋异禀,给她指引不少。
至少认识她以后,阿爹阿娘都夸她进步神速,总算有大家闺秀的影子。
苏暮莞笑道:“哪有晚辈登门不带礼的?”
谢龄音撅着嘴,“就数你最知书达礼。”
“伯父伯母照顾馥郁堂生意,我实在无以为报。眼下店铺周转不开,还得亏有你们才勉强维持。”
苏暮莞背脊挺直,每一步都走得笔直端庄。
“跟我客套什么,没劲。”谢龄音上下扫视她,扶额道:“莞莞,你不累吗?”
谢龄音锤了锤后腰,“在堂屋时坐了半个时辰,我腰酸背痛。”
苏暮莞哑然失笑,“习惯便好。”
“我就是不习惯。乡下好有趣呀,那些野孩子虽是脏兮兮的,但是好自在呢。”
苏暮莞笑着摇头,“乡下多是清苦人家,儿时无人管求自是一派天真浪漫自由自在,可这样的日子不过几年,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日子仍旧是清苦艰难的,得不到几日逍遥。”
谢家这样的家世,给了龄音花团锦簇的生活,锦衣玉食于她而言早已是人生的一部分,反倒不觉得珍贵。
她们之间素来交好,可她无法对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差别视若不见,尤其是家中生变后,看得越发明白。
她未曾说破,倒愿谢龄音总这般天真可人。
两人穿过回廊,走到宁懿院,正是午后阳光充足时,遂移步后花园的凉亭。
刚落座,谢龄音唏嘘道:“以后我嫁人不也是身不由己。倒不像你早就定了一门好亲事,心上人也是自己选的。”
苏暮莞抬眸,欲言又止。
谢龄音即刻屏退正在干活的下人们,仅留着贴身丫鬟绿翘在身边。
“我与他退婚了。”
苏暮莞面上一如惯常的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谢龄音惊然起身,“什么?”
旋即又坐下,抚了抚她的后背,“菀菀别难过,我早说杜南亭配不上你。只是你怎突然与他退了婚?”
苏暮莞遂将前因后果说与她听。
“啪——”谢龄音气得拍案而起。
谢龄音的性子,她是再了解不过。若不好好安抚,怕是会跑到杜家拆了他们家屋顶。
正想着如何劝说她,却见谢龄音转哀为喜,“不过,我哥他终于有机会了!”
苏暮莞怔愣半晌,噗嗤一笑。
谢龄音一直就有撮合她和兄长的心思,只是她有婚约在身,只好作罢。
她手帕捂嘴低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哥和姓杜的比起来应是绰绰有余。”
这倒是实话。
谢濯已二十有八,官至大理寺卿,又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哪里是杜南亭能够相比。
只是这样人中龙凤,又岂是她苏暮莞能高攀的。
即便谢濯有意,谢家也不会答应。
静安伯在朝中任工部尚书,六部之末,既不如户部油水足,又不及兵部有实权,眼下长子仕途一片光明,即便苏暮莞再讨人喜欢,也不足以让他应允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谢龄音无知无觉,仍旧在眉飞色舞提起兄长种种。
“龄音,我与你兄长有云泥之别。”苏暮莞打断道:“你是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
正说着话,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所言极是,你就是话本看多了,整天胡思乱想。”
来人正是谢濯。
剑眉星目,一身青色直裾亦衬得他不凡之姿。遥遥望之是个如玉一般温润柔和的公子,委实无法与“铁面阎罗”的大理寺卿联系起来。
京城多少女子芳心暗投,都是落花有意随流水。
苏暮莞连忙起身:“谢大人安。”
谢濯摆手,笑道:“菀菀不必如此拘礼。”
他款款落座,毫不避讳地凝注着她。
“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龄音话到一半,止住话题。
谢濯撩袍,替两位女眷沏茶,又自斟自饮一杯,并不追问。
这般气定神闲,也难怪贵女争相追逐。
旁人看的是谢濯位高权重又谦恭有礼的一面,可苏暮莞不一样。她与谢龄音认识这么久,对他比旁人了解多几分。正是多了这几分,越发琢磨不透此人。
温隽雅致的外表下,周身的凌冽之气令她有些惧怕。一个杜南亭就把她耍得团团转,若是换成谢濯,还不脱层皮?
她微微有些发怵,起身恭敬道:“想来谢大人与龄音有话要说,我铺子里还有些事,先回了。”
没想她这么快便要走,谢龄音拦也拦不住,只好安排绿翘取了些从南境来的香料,依依不舍送她离开。
人走后,她朝着谢濯挤眉弄眼,“大哥,你来人家就走。”
谢濯摸摸鼻尖,有些难堪。
“不过,今日得了个消息,想必你很想知道。”
她摊开手掌,钩钩手指,示意用五百两来换。
谢濯低头抿茶,慢条斯理道:“莫说这消息是否值五百两,只是放眼京城还有你大哥查不到的事?”
一句话堵得谢龄音哑口无言,轻哂一声,“她退婚了。”
端茶的手一滞,谢濯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事倒与清晏说的事合上了。”
“晋王?”谢龄音两颊乍然飘过红云,“他怎么会知晓菀菀的事?”
晋王是先皇幼子,极得皇上宠爱,集权势荣宠于一身。
她在兄长院子里见过几回,容貌气度非凡,又生了一双桃花眸,很难不吸引人。
看妹妹痴痴然,谢濯轻敲石桌,“他说的是杜南亭的事。”
“何事?”
“此为公事,不便告知。”
谢龄音撅嘴,旋即凑近他的脸笑嘻嘻道:“大哥,我今日探她的话,她对大哥你——”
戛然而止。
“哦?”谢濯眼皮轻抬,从腰间拿出碎银,放在她手心。
谢龄音将碎银丢到小荷包,“她倒未曾说不喜大哥,只是觉着门不当户不对。若是大哥真动了心思,阿爹那里怕是难对付。”
谢濯从容自信道:“只要她心悦于我,这都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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