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交车坠河案Ⅸ
晚上十点。
医院的白色瓷砖正被清洁工推着手推式拖地机清过，白日里来来往往的脚印污渍都被一次性带走。
空气中弥漫着巴氏消毒液的气味儿，有些病房因为床铺不够，楼道里也放置了病床，家属许多都在地上铺了一层海绵床睡着陪床，以免医生随时有可能过来找人。
申嘉荣正跟胡坤守在门口，他们两个都守一天了，胡坤跟申嘉荣道:“我去抽根烟，你看着点。”
“好，你快去快回，等会儿换我去抽，哎，明天跟人换班了就行。”
而在病房里面，其他几张病床上的病人都睡着了，梁婧将潇潇给她拿来的羽绒服套在身上，踩着一次性拖鞋，清瘦的脚踝白得跟玉石一样。
她走到门口，拍了拍申嘉荣，“警官几点了？”
申嘉荣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瘦瘦小小的姑娘被白色羽绒服包裹着，脸色苍白，越发显得脸盘小。他掏出手机，“十点一分，怎么了？”
“哦。”梁婧咬了一下手指，神情有些迷茫，她看周围人多，眉心稍微放松了一点，“我知道了。”
申嘉荣看梁婧鼻尖上那非常有特色的蓝痣，忍不住问道:“你这痣生得倒是很特别。”
梁婧手往上，指甲刮了一下那颗蓝痣，笑了一声，“良性间叶黑色素瘤，直径小于1厘米，不需要特殊治疗。如果有一天它长大了，我就得切掉它了。很常见的病，并不特别。”
这话说得申嘉荣不好再回话，颇有一种往人心窝戳刀子的错觉，干巴巴道:“还是生得很好看的。”
梁婧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巧克力，递给申嘉荣，“辛苦你们了。”
“其实不用……”
“收着。”梁婧已经将巧克力塞进申嘉荣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回了病房。申嘉荣拿出巧克力，金色的锡箔纸包裹着巧克力球，看着有点小贵，他记得是梁婧那位朋友送给她的。
皮鞋踩在瓷砖地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病例本，一个个查看着病人。
“56号。”
“我在，医生我的肚子还是疼。你看是不是再给我开点什么药吃？疼得难受。”
医生打开病例，“刚刚紧急查过b超，并没有发现有结石。没有查清具体原因，不能随便给你吃药，明天再去查一下x光或者ct。”
“可是医生，我疼得受不了！”56号的中年男人在床上打滚，老样子的确受不了。
医生放下病例，掀开他的衣服，手指按下了下他硬邦邦的肚皮，厚厚的脂肪似乎也摸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只好道:“你别急，我已经给你打电话请普外会诊。”
医生冲着护士台道，“人还没来吗？”
“说是值班的医生也在查房，可能要一会儿才过来。”
“医生，我痛！”病人按着肚子，表情狰狞，头上发了许多汗水。他疯狂地敲打床，“我痛啊！”
医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这也不属于他的专科范畴，申嘉荣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查过b超，一点问题都没有。”医生显然也被为难住了，“普外请会诊，但是一直没来。”
医生找到护士台，“你们去个人找，把人赶紧带过来。”
“来了，来了。”小护士眼尖的看着过来的男人，“是严大夫。”
这位普外科的大夫不过看了两眼，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病人的肚子，听到闷响，病人的肚子就像扣了个乌龟壳，结实得很。“准备开塞露吧。”
医生问道:“他这是什么情况？”
“手术后卧床太久，肠蠕动不行，这里面都是……只要排泄出来就好了。”严大夫顾及到旁边的人没说出来，医生却明白了。
“在这外面不好进行灌洗，先推到这件病房里吧，跟别的人换一下位置。”医生推着人进去了，病人还在叫闹着，医生护士都进去了，那位严大夫也跟着过去。
申嘉荣听到那话，也猜中了，有点泛恶心，也没跟着进去了。
咵地一声，帘子拉起来。
梁婧就在隔壁床，闻到味道差点吐出来。她扭脸侧向一边，她只是口腔科医学生，还真没见过这么重口味的现场。皱着眉头，有点想先离开这屋子，可经过那里的话，会看见……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脖颈就像被蚂蚁叮了一下，微微一痛，整个身体都瞬间都麻了。
她的嘴巴被捂住，她努力想要掰开那手，扭着脖子看向身后。
猛地睁大！
那戴着浅蓝色的口罩的医生，熟悉的疯狂的笑容透过那浑浊的眼睛射向她，是医生？他竟然是医生？！
梁婧想要呼吸，可她的呼吸肌已经完全麻痹，根本没办法吞咽空气。明明医生的手已经松开了，明明她的嘴巴大张着，嘴唇却在泛紫发绀，氧气没办法顺着狭窄的喉咙一路深入到疼痛的肺部。
她的指甲也渐渐变了颜色，这是重度缺氧的征兆。
她的身体在抽搐，宛若缺水的鱼儿，无力地挣扎着。明明呆在热闹的病房，却没有人发现她在死去，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这个小小的角落，有一个女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无声无息地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他全部都排干净了。”严大夫正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搞普外，这种场面没少见，倒也淡定。
没有上来帮忙的医生突然喊道:“这里有病人突然心脏骤停！”
他拉响了护士铃的同时，抬高梁婧的下颌，开放气道后为她做胸外按压。值班的另一个护士冲进来后，接过手去，跪坐在床上一直做胸外按压。
“快点，送抢救室！”医生催促道。
当病床被推着出去的时候，申嘉荣惊愕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宛若死人的梁婧。
小姑娘脸色煞白，嘴唇发绀，眼睛睁得很大，表情痛苦。明明刚刚还与他说话的女孩，此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申嘉荣忙跟了上去，“怎么回事？”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跟着病床，问他道。
“不是……”申嘉荣哪里是什么家属。
“你叫病人家属去签字。3床病人突发心脏骤停，需要紧急抢救，赶紧通知病人家属。”
“她是孤儿。”申嘉荣知道梁婧的信息，忙道，“我去给她交钱。”
“不是钱不钱的事，现在病人生命垂危，要下病危通知书，没有监护人的话，事后也很难办。”医生说着，已经进了抢救室。
申嘉荣最后看到梁婧的一眼，是她垂落在床侧的手，虚弱地握着一颗巧克力，随着病床的移动，终于落在了地上。
门合上了。
申嘉荣不能相信，她怎么会一转眼就要死了呢？他拿出包里的巧克力，突然觉得这原本改香甜的巧克力，光是看着就很苦涩。
“发生什么事了，护士说梁婧进抢救室了？”胡坤更加懵逼，就抽一根烟的功夫，那小姑娘怎么就要没了？“702的凶手来了？”
申嘉荣摇头，“心脏骤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被埋土里的问题。”
胡坤一拍脑袋，“赶紧给局长打电话！”
刚刚打过去，就听见程隽那头传来别人的说话声，“局长，有一条702经过的街头似乎拍到了你描述的嫌疑人，不过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脸。”
“什么事？”程隽的声音出现了。
胡坤道:“梁婧要死了。”
“什么？”那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应该是起身时带掉的。“说清楚。”
申嘉荣夺过电话，“局长，我是嘉荣，梁婧突发心脏骤停正在抢救，她没有监护人，你看着是不是要过来？”
“等着！电话不要挂，随时给我汇报情况。”
手术室中，医生已经换上了手术服。他近乎怨恨地看着手术床上阴魂不散的女人，他熟练进行地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输入药物，“开始除颤。”
11点30分。
手术室大门推开，医生一脸疲惫地出来，看见一英俊的男人冲过来，“梁婧怎么样？”
“你是她男朋友？”医生问道。
“不……我是。”程隽道，“我可以给她签字。”
医生摇摇头，“很抱歉，病人抢救失败，她已经死了。”
程隽手指冰凉，“她是什么病因导致的心脏骤停？白天检查的时候，不是说一切正常吗？”
“具体病因只有等尸检才知道了。但是，只有家属才能签字尸检，很抱歉。”医生道，“我们得按程序办事。不过刚刚被迫开胸按压心脏抢救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心脏有淤血，应该是之前你们说被埋的时候造成的。”
公安局有对不明死因的尸体进行强制尸检的权利，但这一切建立在死因不明的情况下。现在医生说出了可能病因，并没有其他人进入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梁婧。
程隽:“那她的尸体呢？”
“在判定脑死亡后，已经送到太平间了。”医生补充道，“你要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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