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二节 降临
“依风!”
身后传来稚气的叫喊声,这让依风的步子出现了迟滞,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秒,他再度用出自己身体中已经所剩无多的力量,像是要逃离身后的追逐者一般加快了脚步。
“依风!依风你别跑了!我快没力气了!”
映月的恳求声让依风有些恍神,地面隆起的树根绊了他一跤,把他摔了个大马趴,叽里咕噜地朝前滚出一段。手上传来擦伤的痛感,他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映月就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两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
映月压在依风腰腹部直起上身,两个孩子满头满脸都是雪渣,他不由得捂住嘴巴嘻嘻笑了起来。明明是个小男生,这样娇憨的神态反而让他比女孩子更要楚楚动人。
依风挣扎着爬起身来。映月停住了笑声,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
“我叫你你怎么都不理我?你到哪里去?”
依风没有回答,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依风……”映月有些担心地望着他,“你别跑了好不好?我们都已经出了巡防圈了……我知道你是通过了的,舒芸姐姐一定是看错了,我们去找她说一声,或者直接去跟梅姐姐说,她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不想去。”依风的嗓音沙哑。
一直以来他都是吊车尾,一直以来都是。不管是对他好的映月,还是常常欺负他的瀚海、明烛,或是那些对他不搭不理的其他孩子们……所有人的成绩都比他要好得多。所以为了通过测试,他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勉强及格的五十米跑也是,最短板的平衡木也是,他用了整整半年,每天都比别的孩子花费更多的时间,可最终却还是——
“去吧……”映月摇晃着他的手臂,“你之前答应好要陪我一起的……”
有求于人的时候,映月就会用这种嗲嗲的声音说话。而即便明知道这只是他的伎俩,依风却从来都无法狠心拒绝。
依风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数月以来的努力化为泡影,他的心中又何尝没有不甘呢?
“哈!”映月开心地拍拍手笑了起来,“那我们快走,快走!万一被梅姐姐他们发现我们跑到巡防圈外边,到时候说不定要挨一顿狠批呢!”
依风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扑簌扑簌拍打着身上的残雪。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天边一道光芒闪烁。
是流星?
“依风……”映月小小的身体忽然静止了,“你看到了么?”
“嗯,流星是吗?我看见——”
依风的话头卡在了那里。
顺着映月的视线看去,那里并没有什么流星。在这个傍晚,松林中的客人不只有他们两位。一头瘦骨嶙峋的孤独灰狼沿着林间树木的空隙缓行而来,暗黄色的双眼中映着疲惫而饥饿的光。
两个孩子都呆在了那里。
世纪之末,北地的狼群在过往数十年的打狼运动中早已销声匿迹。尤其对于孩子们而言,他们自小只在教官们的威胁与玩笑之中听说过灰狼的恐怖,现实中却连一根狼毛都从未见过。
映月紧紧地贴在依风身边,两只小手同时掐在了他的手臂上。依风却连一声痛叫都忘了发出。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这一举动似乎让灰狼察觉到了他们的软弱,它逼近的步伐渐渐加快了。
“依风!”映月的声音在发颤,“怎么办?怎么办?”
在璇玑测试中,映月和依风的成绩可谓是天差地别。然而现在,他却好似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蜷缩在依风身后。依风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抖动,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一并抖了起来。
“别怕。”他强迫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说道,“狼……狼怕棍子,我们捡两根树枝吓唬吓唬它,它看见我们有武器,应该就不敢过来了……”
“真、真的吗?”
两个孩子低头扫视了一下地面,却只有一根又细又短的松枝埋在积雪里。依风伸手把它抽出来,向着灰狼虚张声势地挥舞了一下。灰狼却只是咧了咧嘴,如同对他们的不自量力发出轻蔑的嘲笑。
“哇,不管用啊依风!”映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它过来了!它会不会吃了我们?”
“别慌!”依风甩动着松枝,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我、我们有两个人呢!等下它要是敢过来,我们就分开,一前一后包围它,这样它就不知道该咬谁了!”
“我不要!”映月拼命摇着头,“舒芸姐姐说过的,狼一口就能把我们的脖子咬穿!依风,我们还是跑吧!你看它病恹恹的,说不定跑不过我们呢?”
“……好。”依风咽下一口唾沫,“那就跑……等下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跑。三……二……一!”
刹那间,宛如一根粗大的针管刺穿了依风的百会穴,剧痛自头顶传遍全身。那一瞬他还以为灰狼已经扑上来咬住了他的身体,可透过因痛苦而遮蔽了视线的泪水,灰狼隐约的身形却在几米外的位置定住。它警惕地注视着这个突然跪地发出嘶吼的孩子,好像有点拿不准是否应该现在进攻。
“依风!”
映月已经跑出几步,回头却见依风痛苦地跪倒在雪地里。她慌张地叫着他的名字,想要转身,脚底却被恐惧攫获,有如生根一般长在地上,半分也无法动弹。
依风没有回答,无法回答。过量的讯息铺天盖地地涌入他的头壳,有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翻腾溅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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