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山
浮山所在的主峰孤峰犹如一把利剑孤立于群峰之间，主峰常年隐于云雾之中。
在浮洛镇所能看到的，也就是山根部位，也就是陵村的后山。
从陵村出发走整整一夜，黎明时分，才能来到山脚。
北堂羿端坐在青牛背上，望着那仨人脸上神色各有不同，嘴角不觉添了一抹笑意。
雨生如北堂羿所料，此时依然面无表情。
山希却一改往日呆萌，信心满满地注视着垂直的崖壁，像在计算着每一步该如何走。
唯独自称麻当镇天下行走的段陵面生些许恐惧，又故作镇定。
“雨生，上来吧，咱们先走。”
“不用，你只需走慢些，我跟着就是。”
雨生的话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人齐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没有听错。我是要自己面山。”
北堂羿震惊地望着雨生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后悔。”
“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据我所知，浮山开宗以来还从未有过废柴面山成功的。几百年下来，倒也有过一些狂妄之徒，结果呢？还不都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段陵站在山希身旁，以极低的声音对山希说道。
山希知道雨生定是能听到这些。他兀自闭上眼睛，缓缓出了一口气，继续审视着眼前光溜溜的青色岩壁。
山壁常年受到山里云雾和劲风的滋养，没能留下丁点尘垢。
……
“你可得跟紧了。”青牛走出几步，北堂羿扭头对一旁的雨生嘱咐道。
雨生只顾跟着往前，并不搭话。
“呼——”
“沙沙——”
没松何来松涛声，雨生浑然不知，上一次可不是这样的情形。
强劲的松涛声踏着北堂羿话音的尾巴而至，周遭的雾气瞬间凝结成为细小的冰碴。
密集的冰渣无情地拍打在雨生脸上、手上。
手脚并用死死贴紧岩壁，阵阵寒意瞬间走遍全身。
抬头看那水牛，竟如履平地。
开始，雨生尚且还能感知到疼痛，慢慢地，露在外面的皮肉便失去了知觉。
他极费劲地回头去找山希和段陵，眼前只能看见飞速流传的雪沫子，雪沫深处的云雾越来越暗。
雨生想起刚才北堂羿叮嘱的那句话“你可得跟紧了”。
待他回头，青牛驮着北堂羿已走进越来越暗的云雾里，眼看就要看不见了。
雨生索性不走了，像一只壁虎一样呆呆趴在原地，仔细打量这周遭的环境。
松涛声仍在耳际回响，手脚早已完全麻木。
那些冰渣、雪沫并非全都按照一定轨迹流转，总有那么一小股流转轨迹完全没有章法。
这似乎跟以前来胡一锅吃火锅的南天阁学士们所谈论的诸天繁星一样，总有那么一些星辰不按固有的轨道运行，学士们把这样的星辰称为“逆行星”。
不过，据学士们讲，逆行星极少出现。一旦出现，便是其他星辰的灾难。轻则，“鸡飞蛋打”，与“擦肩而过”的星辰同归于尽，重则，可以改变整个星系的秩序。
但，这一切都不见得是坏事。新生，注定是建立在毁灭之上。
雨生在身体完全丧失知觉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了手。
“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一直在峰上看着雨生的老夫子不禁问出了声。
他知道，面山时敢放手的，在最近这四百年间只那位刚飞身了的叔祖。
今日，无论这孩子是否成功，都注定了他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老夫子甚至敢判断：“只要那根玄脉一通，其造诣远在宗师之上。”
老夫子顾不上沾沾自喜，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山脚下雨生那只缓缓伸向冰碴和雪沫中的手。
雨生此时感觉自己手臂上仿佛压着一座千斤重的小山，但他不放弃，哪怕手臂没了，也一定要试上一试。
手掌渐渐掩埋在冰渣和雪沫中，手腕处很快形成若干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绕着手腕飞速地旋转着，旋转得离手腕越近，周遭情形越深陷于黑暗。
漩涡掀起的雪沫子夹杂着点点微光，这微光极其模糊，但雨生确信自己的确看见了。
雨生知道自己会跟丢，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便跟丢了。
他想收回伸出的那只手，虽然，雨生并不真的能够说服自己。
所见到的一切，皆是面山所遇的幻境。当他明白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在下坠。
与雨生一起坠落的，还有大小不一的崖壁上的碎岩。即使是在四处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单凭余光和感知力，也可即刻确定它们的存在。
起初，雨生对这些和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碎岩并不在意，不久，他发觉，个别碎岩并不安于规矩坠落，好似不受引力的控制。
不规矩的碎岩让碎岩群变得非常危险。它们对自己的威胁，并不可以完全忽视。
可是，发现这些，自己又能怎样呢？！
即使一块足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碎岩向自己脑袋飞来，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看清它的模样。
就在雨生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块白菜大小的长条碎岩正以无法估算的飞快速度向自己袭来。长条碎岩越飞越近，雨生在看清它的模样之后，闭上了眼睛。
“砰——”
随着声音而来的，几块拇指大小的碎岩正砸在自己的腰间和大腿侧面。他的鼻尖依稀能闻到岩石炙烤中的味道。
“这声儿不对啊？”过了会儿，发现自己还能感到寒意，雨生这才松了口气。
雨生并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但是，幸存下来的他并不难猜测，刚才救他的，肯定是碎岩群中另一颗“逆行星”。
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些许，那比冰渣更锋利的松针像道道劲风，刺穿了雨生身上的结实的麻衣。他试图伸手去抓极速飞过的松树，然而，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凄厉的寒风呼啸着穿过麻衣，只片刻功夫，雨生的体温便如同此前他所看见的星光一样暗淡、变冷了下来。
“或许，我的名字可以改改了，叫‘贰六’才对。”生死之中的雨生却还能在心中和自己打趣。
身体“掠过”峭壁上的矮松，天空变得暗紫暗紫的，除了相貌奇特的云朵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怎么没有星光，莫非，自己已经坠崖身亡了？”
奇怪的是，此时并不似刚才那般寒冷，甚至，可以感知到些许暖意。那些奇特的云朵正在向自己靠近……
“不对啊，难道自己在被什么东西向上托吗？”雨生简直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雨生很快发现：此前同自己一起下坠的碎岩，此时正以更快的速度向上升起。
他想这次或许没有“逆行星”救自己了，哪有偏得的第二次好运？！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在危险一点点向自己靠近的时候，雨生有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两块比刚才下坠时更大的碎岩正从不同的方向飞来。更让人不安的是，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
黑暗里，雨生开始等待那两颗飞向自己的碎岩……
然而，它们却迟迟未来。
碎岩没有如期而至，四处，却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漩涡比此前雨生手腕周围的要更加密集。
起先，这些漩涡并不按统一的方向运行，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左右了无序的漩涡。
这些漩涡开始按同样的方向运行起来，很快，诸多大小不一的漩涡共同组成了一个大的漩涡。
不知道为何，雨生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伸手——”
奇怪的是，此时自己的手也有了力气。更奇怪的是，自己的手刚刚抬起来，整个人就被这个大漩涡给吸了进去。
根本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雨生已经身不由己地来到了大漩涡的边缘，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漩涡里有很多时隐时现的星光，星光的周围有浅浅的浅蓝色光晕。
同时，听到自己听觉极限处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
雨生很想听清楚那是什么。
突然，一道明亮的剑光撕破黑暗。
光从裂缝中渗进来，雨生忙收回手挡住眼睛。
眼睛适应后缓缓睁开，雨生紧绷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手还在。”
雨生缓缓地放下手臂。
不远处，松树下一个白发老翁正看着他。
老翁身穿灰色长袍，须发皆白，然而，脸上却寻不见一条褶皱。
“您就是？”雨生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你终于来了。”老夫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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