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壹
濯枝麻木地坐下，眼睛控制不住地去看那头坐的季惜弱。
季惜弱也正好在毫无顾忌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遥遥对在一起，季惜弱朝她无谓地笑了一下。
看着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上浮现出和胆小慎微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明艳张扬的笑容，濯枝的心蓦然一痛。
她突然想起，在她之前，人们津津乐道的叶小将军的良配是四公主。鲜衣怒马的将军和明媚飞扬的公主，他们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将军他，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
濯枝心中一痛，低下头不敢再看。
皇后又与其他几位小姐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让人传膳上来。
濯枝没有胃口，只担心自己出错，便小心地看着别家小姐的一举一动，自己也跟着做。膳食中的一道菜叫绘瓢，乌黑一团，看上去也不知道怎么吃。
濯枝便不去碰这道菜。
季惜弱远远地看见了，轻轻一笑道：“濯枝小姐看样子不喜欢吃绘瓢？”
濯枝一抬头，皇后娘娘正夹了一个绘瓢，她顿时不知道说是“是”，还是“不是”。
季惜弱却半点不肯退让，笑吟吟地问：“嗯？”
濯枝只能硬着头皮说，“并非是不喜欢，只是从未尝试过。”
“原来是这样，”季惜弱了然地点点头，“绘瓢的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好。”濯枝只能这样说，她伸出筷子，夹了一个绘瓢到碗里，季惜弱还在看着她，仿佛要欣赏她怎么吃。
晓言想要提醒濯枝，被季惜弱冷冷地横了一眼，只能着急地闭上嘴。
濯枝闭上眼，料想无非就是个吃的，难道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吃法吗？这样想着，她把绘瓢往嘴里一送，然后用力一咬。
“咯噔”一声，濯枝不仅没咬碎绘瓢，反而一下子咬破了口腔，铁锈味顿时充满了口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惜弱愉悦地笑起来，“濯枝小姐可真有意思。”
皇后瞪了她一眼，“惜弱，用你的饭去。”
周遭的命妇小姐们都纷纷朝濯枝投来鄙夷的目光。
晓言这才得到机会，小声地对濯枝说：“姑娘，这个是要用钳子夹开的。”
濯枝捂住嘴，同样小声：“钳子呢？”如果有钳子放在这道菜旁边，她也不至于犯这种傻。
晓言道：“她们好像忘了送上来。”
濯枝虽然身份低微，没有太多经验，但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整她。而这个人是谁，恐怕用膝盖都想得到。
可她和季惜弱无冤无仇，为什么季惜弱要针对她？就因为她们长得很像吗？可是季惜弱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她们长得很像了。那，是因为将军吗？
濯枝想不明白。
用过膳后，皇后去换了一身衣服，便要率众人游园。今日双柑节，宫里的贵人只来了皇后德妃和四公主。
四公主是皇后嫡出，也是诸多公主里唯一一个还没有嫁人的，所以总是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拙园修得很漂亮，绿竹幽径，曲水流觞，精巧的假山和长廊，让诸多小姐都惊叹不已。
绕着园子走了大半圈，皇后娘娘有些乏了，便让命妇们陪着自己去屋内聊天，各位小姐则自行结伴玩去。小姐们整日被困在闺阁里，难得见一面，早就盼着能和自己姐妹到一边去说说心事，皇后一吩咐下来，众人便作鸟雀散。
有些人结伴去看池塘里的鱼，有些则去放风筝。
自然没人来找濯枝一同玩，濯枝不觉得寂寞，反而感到轻松，“晓言，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晓言刚说好，季惜弱身边的婢女就走了过来，端端正正地向濯枝行了个礼，“濯枝小姐，公主让您过去陪她放风筝。”
濯枝和晓言闻言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无奈。
但濯枝毕竟没有能力去违背公主的命令，只能站起来，往公主那边走。
公主站在廊下，看她的婢女把风筝放起来，舒服地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偏头看向濯枝，“濯枝小姐会放风筝吗？”
濯枝被她整怕了，担心自己说会，又招来什么不知道的祸事，于是谨慎地说：“不会。”
季惜弱盯了她一秒，继而笑道：“没想到濯枝小姐连放风筝都不会。既然如此，那便陪我走走吧。”
濯枝只能说：“是。”
于是季惜弱走在前面，她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
走到一处假山下的水泊，季惜弱突然停下来，转头似笑非笑，“你很怕我？”
叶挟风也问过濯枝类似的问题，但确实截然不同的感受，濯枝不敢多想，忙道：“没有。”
季惜弱不在意地朝后挥挥手，身后跟着的丫鬟会意，纷纷退下了。晓言为难地看了濯枝一眼，也只能跟着退了下去。
濯枝悄然地捏紧了衣袖。
季惜弱笑道：“别紧张，我只想找你聊聊，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见。”她丢了把鱼食到水里，鱼儿们都一窝蜂涌过来抢食，“你现在住在叶挟风府上？”
濯枝只能如实道：“是。”
“你就准备，”季惜弱说，“这样一直赖下去了？”
濯枝一愣，“我听不懂您的话。”她不仅听不懂季惜弱的话，还听不懂她这样仿佛对自己很熟悉的语气。
“你长成这样，自然想去攀附他，也是正常。他二十出头了，想和你玩玩，本公主也不是不能理解。”季惜弱慢慢地说，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等我嫁过来的时候，绝对不会允许他身边有你的存在。这一点，你清楚吗？”
濯枝迟钝地站在原地，只“啊”了一声。
季惜弱耐心地说：“我是公主，你觉得公主的丈夫能有别的妾室吗？你一个青楼女子，若不是因为长得和我有些相像，你以为他会留意到你？”
濯枝紧盯着她，“不，不是这样的。”她脑子转得飞快，叶挟风每一次对她的笑的样子都从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如果真是这样，将军现在就可以迎娶公主您，根本没必要再大费周章地来找我……”
“呵，”季惜弱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你一个贱婢怎会明白。我和挟风两情相悦，就算父皇不赞成，我们也迟早会成婚。”
她顿了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是你？堂堂季朝武安侯，功名赫赫，多少高门贵女想嫁给他，哪怕做侧妃，为什么偏偏会选中你？”
这句话一下子精准地戳中了濯枝的心事。
她浑身有些发抖，嘴上却仍是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还不信？”季惜弱点点头，“那我们就来看看，他会选谁。”
濯枝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她把手里的鱼食一抛，然后往池子里一跃，整个人就没入水中，她艰难地从水里抬起头，
“救命！救我！”
这突然的变故让濯枝慌了神，她也不通水性，只能跟着大喊道：“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所幸宫女们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听到声音跑过来，跳到水里救人。
季惜弱被成功地救了上来，脸色因为呛了水而变得青紫，看上去楚楚可怜。
皇后娘娘和众贵女命妇问讯急匆匆地赶过来，季惜弱靠在自己贴身宫婢的身上剧烈地喘着气，一见到皇后顿时泪眼涟涟，“母后，我不过是说了濯枝小姐几句，她竟然如此恨我，把我推到水里，想要杀了我！”
濯枝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慌忙抬头道：“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
皇后脸顿时沉了下来，“小四，你先去换衣服，切莫招了风寒。至于，”她瞟了一眼濯枝，“先把她看管起来，回宫再说。”
-
叶挟风本想着快速把军营的事处理完就去接濯枝，没想到平时清闲的军营今天就跟他过不去了。
一件事处理完了跟着又来一件。
叶挟风看了一眼日晷，心急如焚。
忽然听见外间有急促的马蹄声，他站起来，见他贴身的小厮着急地冲了进来，“主子，濯枝姑娘出事了！”
“什么？”他一下子走下来。
小厮说：“现在她被人押送回宫了，您赶紧进宫去看看吧！”
听到“押送”两个字，叶挟风的心陡然一沉。
下一秒，他就已经冲出了屋子，翻身上马，“走，边走边说！”
等他骑马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他火烧火燎地往里冲，连守卫都没拦住他，只拦住了他的小厮留下来解释。
这件事据说还惊动了圣上，所以他直直往勤政殿去。
远远的，他就看见濯枝跪在勤政殿外，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了，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可怜，他的心揪得疼。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小枝！”
濯枝抬起头，看见是他，像看见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衣摆，“挟风，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她语气有些哽咽，更多的是惶恐无助。
叶挟风心疼得不行，刚想说自己不管无论如何都会相信她，话还没说出口，圣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就走了出来，
“小将军到了，圣上让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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