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拾柒
在青州，叶挟风也有自己的府邸。
说是府邸，其实远比不上京城那样有几进几出，奴仆俱全，不过是有几间房罢了。
刚到青州，叶挟风命令全军整顿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即刻出征。
叶挟风虽然嘴上不说，但濯枝知道叶挟风对她私自进军营的事还在生气，所以她一到府上，便想着亲自下厨，做几道叶挟风爱吃的菜，讨他欢心。
可是一到后厨，濯枝就犯了愁。
青州的果蔬食材远比不上京城繁多，厨房里只有零零星星几根焉了吧唧的菜，濯枝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苦着脸走到外面，一抬头，发现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几个小孩上去，正在那儿好奇地看着她。
一看见濯枝发现他们，几个小孩立刻慌乱地“刷”地一下从墙头消失了。
有个小孩大概是跳下去没站稳，濯枝听见那边一声闷响，然后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濯枝捂着嘴偷笑了两声。
不一会儿，府门就被轻轻敲响。
濯枝走过去，先把门开了一条门缝，见外面站着一个脸色黝黑的陌生女子，像是青州当地人，手上牵着刚才那几个小孩。
她忙把门打开，“您找谁？”
女子见到她，忙深深行了一个青州当地的礼节，“您就是叶将军的夫人吧？”她口音很重，“刚才我这几个娃不懂事，不小心打扰了您，所以叫他们来给您道歉。”
她说着推了推她的三个小孩，“快给夫人说对不起。”
三个小孩齐刷刷地说：“夫人，对不起。”
濯枝一惊，忙摆摆手，“没事的，他们只不过是在墙上看看，没打扰到我。”
看来将军在青州比在京城还受爱戴，连带着百姓们也爱戴起了濯枝。
一番打听下来，濯枝知道了这女子叫窈娘，她的夫君前段时间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就留她和三个孩子独自生活。
很巧的是，她的丈夫也刚好姓叶。
交谈中，窈娘不无羡慕地说：“濯枝夫人，您嫁得真好，叶将军可是个了不得的人。”
濯枝心里却想，同是征人，生死悬在向前的刀尖，这次是窈娘的夫君，下次又是谁家的夫君，谁家的独子？
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于是问窈娘，“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菜的吗？”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给将军做饭，府里没菜了。”
窈娘一听，立刻热情地邀请濯枝和叶挟风去他们家做客用饭。
盛情难却，濯枝去问叶挟风的意思。
叶挟风正在批阅公文，见濯枝进来，便问什么事。
濯枝把这件事一讲，叶挟风沉默下来，濯枝于是扯了扯他衣襟，“窈娘家的小孩很可爱。”
叶挟风突然笑了两声，“是吗？那你觉得我们的小孩，和他们谁会更可爱？”
濯枝呆了一秒，等到叶挟风放声大笑，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在捉弄她，她脸顿时涨红，“你，你不要脸，谁要给你生孩子？”
叶挟风站起来，脸突然凑得很近，眼里笑意仿佛要溢出来，“真的吗？”
濯枝看着他眼睛，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叶挟风逗够了，“好了，既然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他们家有个小孩我见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
叶挟风和濯枝到窈娘家的时候，窈娘已经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摆满了院子里的木桌。
濯枝忙去拦她，“可以了窈娘，我们吃不完的。”
窈娘却很执着，“不行，将军来怎么能少了菜，还有一个菜……”
濯枝拦不住她，只能由她去了。
窈娘三个孩子里有两男一女，另一头，两个男孩子已经缠住了叶挟风，他们仰头看叶挟风的眼神里全是单纯的仰慕。
一个男孩说：“我近日又学了几招，将军能帮我看看吗？”
叶挟风点头，把自己的佩剑随手甩给他，“你拿我的剑来。”
男孩一下子惊喜起来，结结巴巴道：“真的，真的可以吗？”
“嗯。”
男孩咽了口唾沫，仔仔细细低头把那柄剑从头看到尾。
濯枝搬了个凳子来，坐到叶挟风旁边，她突然发现叶挟风在外人面前故作深沉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明明他也还算个孩子。
男孩看了好一会儿剑，终于舍得把剑从剑鞘□□，然后耍起来。
濯枝也练过剑，她一看这男孩的起势，就知道他很是下过一番功夫。果然，随着他一招一式，叶挟风眼底也流露出赞赏之色。
这男孩，想必就是叶挟风说的那个好苗子吧。
一套剑法耍完，男孩气喘吁吁地站在叶挟风面前，“请您指教。”
叶挟风这时却一改刚才的赞赏，“犯了很多错误。”
男孩一愣，顿时有些不服气的说：“我是武馆里最好的学徒，连我们师傅也说挑不出错误。”
叶挟风笑了笑，起身把那剑拿过来，走到院子中央，然后手腕随便一甩，剑如同长在了他手上一般，顿时在他手中行云流水地走了起来。
濯枝一看，他使的是和刚才男孩一样的剑招，每一招说不出比那个男孩好在哪里，可是肉眼可见高出了太多太多。
连一旁的窈娘也看得目不转睛。
最后收剑，叶挟风面色不改气息如常，他走到那个男孩面前道：“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阶段，不要过于迷恋剑法剑招，练好力量才是关键。毕竟你的目的是杀敌，不是戏法。”
男孩完全被镇住了，喃喃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愣，窈娘忙喊道：“将军问你话呢，你快说啊。”
“回将军，我叫叶炎。”
“哪个炎？”
“炎热的炎。”叶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叶挟风满意地点点头，“多大了？”
“十四。”
“从明天起，你到军营里来。”
男孩讶异地抬头，“可以吗？”
窈娘催道：“还不快答应将军！”
濯枝本来想着，窈娘的丈夫才战死沙场，她会对此事很排斥，没想看偏头一看，不仅叶炎满脸喜色，窈娘也是惊喜不已。
大概，青州人都以能战死沙场，保家卫国为豪吧。
叶挟风和叶炎一来一往结束后，窈娘欢欢喜喜唤道“将军，夫人，来吃饭了。”
叶挟风莞尔，“走，夫人。”
濯枝偷偷给了他一锤。
-
之后两天，窈娘都买了菜送到将军府上。
濯枝要给她钱，她死活不收。
本来第三天，叶挟风就要率兵出城，和北蛮人进行第一次正式的交锋。没想到在第二天夜里，叶挟风突然接到驿站的急报。
他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濯枝正好在他旁边倒茶，见状小心地问，“怎么了？”
叶挟风抬眸，“圣上突然薨了。”
濯枝一愣，圣上前几个月才刚过了五十寿辰，怎么会突然就……
“说是急病，很突然。”
濯枝抿了抿唇，“那现在的圣上是？”
叶挟风眸色深沉，“塞北路遥，即使是驿报也不及时。上面说，八月初六，三皇子已经登基了。”
八月初六，半个月前。
几乎是他们刚离京，圣上就薨了。
可是，“三皇子……”濯枝低声道。
三皇子并不是之前圣上最中意的人选。最后他登基，这中间有多少曲折姑且不论，最关键的是，三皇子和叶挟风自幼不合，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濯枝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矛盾，只知道三皇子似乎颇有些重文轻武，主张和北蛮和谈。
如果是他，那叶挟风必会受到压制。
果然，叶挟风冷笑一声说：“他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命令我不准出兵，原地待命。”叶挟风把驿报往桌上一扔，“咱们这位圣上，是打定主意要讲和了。”
濯枝知道他定然不痛快，便安慰他道：“这不好吗，其实我不想你去战场。”
即使你再英明神武，再厉害，战场是瞬息万变的东西，只要你去，就一定会有风险。
叶挟风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濯枝的脑袋，“我知道。可是小枝，北蛮人野心不死，一心想要吞并季朝的土地。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和谈只是拖延时间，早晚都要打，为什么我们要陷于被动等着挨打？”
濯枝眼皮耷拉着，“我懂了。”
叶挟风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把所有的不痛快都一吐为快，“好了，别不开心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濯枝好奇道。
“跟我来你不就知道了。”
叶挟风去马棚里牵了匹马，濯枝讶异道：“还要骑马……”她话还没说完，叶挟风就把她拦腰一抱，抱上了马。
紧接着，他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仰头嘶鸣，一下子窜了出去。
正是深夜，青州城虽然没有宵禁，但街上也是静悄悄的。他们纵马一跃而过。
风在濯枝耳边呼啸，她几乎要睁不开眼。
等到叶挟风停下来，她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是茫茫沙漠。叶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她出了城。
无数沙石沙丘涌起，像一阵有一阵浪涛。
叶挟风轻声对濯枝说：“你抬头看。”
濯枝依言抬头。
漫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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