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弥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因御史王家离乐府很近，只隔了一条街，所以乐言每次回娘家的时候，都会提前备下苁焉喜欢的吃食，顺道去王家看一看她。时间久了，御史大人家的门房小厮远远的瞧见侯府的辇车，便认出是乐言来了，立马就拿了簦和杌凳出来迎她：“哎呦，您又来了，我们这些人别提多羡慕咱家主母了，有您这样好的嫂嫂还有侯爷这样好的哥哥，都嫁来咱们王家了，还能得娘家时时惦记，着实让我们眼热啊！”
说话间，车就到了门口，踩着杌凳下了辇车，听见小厮这样打趣自己，乐言不禁笑了：“真真是惯的你们这群小皮猴子们越发得没规矩了，连我都敢打趣了。对了，黛眉，今日不是带来两筐时鲜的北岭苹果，分些给他们，大家都尝个鲜。”
“哎呦，奴才今儿真是出门前烧了高香了，起早就能碰到您这位贵人，有点什么好吃食都能想着我们这些下人。”几个人喜滋滋的接了黛眉分来的苹果，忙引着乐言往里走。
“怎么瞧着你们几个满脸的困倦，如此的倦怠，怎的，这御史府，不够你们忙的？”
“奴才们哪儿敢偷懒啊，只是前几日府里来来往往的好几拨人，今儿刚消停了，所以……所以才打了个盹儿，就这般巧的让侯夫人给撞上了，您可行行好，千万别告了小人的状，回头小的们可要挨板子了。”
“哦？前几日府里有什么大事儿吗？怎的迎来送往的这般热闹。”乐言一步步的引着这小厮说着这几日的情况。
“回夫人，倒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来了好几拨大夫，像是哪位主子不舒服，奴才也朝后院出来送客的丹溪打听过，可那丫头是老夫人身边的，嘴严的很，不但没问出什么来，反倒被她训斥了一番，没得惹了一肚子气。”这实心眼的小厮，倒是没个遮掩，乐言一引，他便和盘托出了所有实情。
大夫？苁焉养胎期间，乐言最怕听到的就是大夫这两个字，不再理会小厮后面说了什么，拉了黛眉就往内院走去。
进了内院便闻到好大一股子中药味，乐言的心头不由得一紧，等不及小丫鬟通报，自己伸手掀了棉门帘就径直进了屋，进去发现苁焉好端端的歪在暖阁里，她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坐在了小桌的另一边：“难得见你如此安稳，刚进院子的时候，闻到药味，还以为你怎的了呢。”
闭目养神的苁焉突然听到了二嫂的声音，笑着睁开了眼睛：“早就知道二嫂嫂进来了，这扑面而来的梅花香，一闻就知道是二嫂嫂，满京畿哪儿还有谁比得上二嫂嫂这般有品位，什么玫瑰香，菊香，茉莉香都不喜，偏就喜欢这难寻的梅香，不知道我那可怜的五哥有没有被二嫂嫂这独特的喜好为难到秃头。”苁焉拿起帕子捂嘴笑着打趣她。
“还有力气这般打趣我，看来是没事儿，亏得我刚白担心了一场，你个没良心的。”乐言瞧着她面上打趣着自己，但是眉间隐隐还是有愁容，随即招了招手，让黛眉把事先给她做好的藕粉糯米团子和蟹黄酥端了出来：“喏，你爱吃的蟹黄酥，寻了好几日的蟹黄粉，可算是有了，赶忙就给你做得了送来，可要多吃两口，不然可真真辜负你二哥寻这蟹黄粉的功夫了。”伸手拿了块递给了她。
“是是是，一准儿都吃了，二嫂嫂还是该担心担心一会儿不够吃了可怎生是好，大老远来一趟，就给我送这一小碟子，平白的让人家笑话了我二哥去，这么大的侯府，就只给我这么一点点吃食，都不够塞牙缝的。二嫂嫂是越发不疼我了。”苁焉是真的爱吃这蟹黄，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边吃边说就下肚了两小块。
“黛眉你瞧瞧，你瞧瞧，怎的以前在侯府当姑娘的时候，没见你这般伶牙俐齿呢！我还不够疼你，一个月我往你这跑了四趟了，连王家的看门小厮都认识咱们侯府的辇车了，偏你还在这打趣我。”乐言佯装生气歪过了头。
苁焉见她好似生气了，忙想起身去哄，可刚一起身，忽觉的恶心，一旁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拿来痰盂，她便一股脑的吐了一地。
“哎呦，好端端的怎的又吐了，这都8个来月了，眼瞅着都快生了，怎的还会孕吐！黛眉，快去请杜太医来一趟。”乐言见她如此难受，忙跟着小丫鬟扶了她，躺回了床上。
“侯夫人别担心，前几日开始我家夫人便时常呕吐，已经找了四五拨大夫来瞧过了，都说是孕期正常的反应，有的人会在前期孕吐，有的人会在后期，个人体质不一样罢了。”小丫鬟连忙拦住了要去请太医的黛眉，跟着乐言解释道。
如若不是找了个借口把苁焉的原来的陪嫁丫鬟给换了回来，乐言是绝不会放心其它人贴身照顾苁焉的。
仔细瞧起来，苁焉是比之前胖了些许，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可乐言终是不放心，还是命黛眉去请了杜太医过来，不一会儿太医来了，诊了诊脉后说了与小丫鬟同样的话，乐言才放下心来，张罗着送太医出门后发现苁焉窝在床上发起了呆：“在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出神。”
“二嫂嫂，等我生产的时候，能不能让母亲来陪我，我有些害怕。”
原来是因为这个，也难怪，第一胎没什么经验，紧张害怕自然是有的：“好，今儿我就越俎代庖替母亲答应了。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就着人把母亲接来陪你，到时候二嫂嫂也跟着一起来，我们都来陪你，别给自己压力，稳婆和太医你二哥哥老早就安排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生就成了。对了，王阳兴对你可还好？”
“嗯，挺好的，昨儿我嘴里觉得淡，想吃点辣的，他连夜出府给我买了红椒，让小厨房做了炒鸡给我吃，他能这般待我，我已是很知足了。我不求他能像二哥哥对二嫂嫂那样体贴入微，但至少冷了热了有人关心就可以了。”
瞧着她自己想开了许多，乐言也微微的点了点头。
转头回了侯府，正巧公婆在用午膳，乐言边伺候边随着用了些，饭桌上便跟母亲提了：“今儿上午我去看了苁焉，那丫头有胖了些，王家把她养的还不错。”
“哦？那敢情好，她能好我们老两口就放心了，多亏了你隔三岔五的就去看她，哎，我跟你父亲也想常去看看，只是碍于身份，我们一出动恐怕动静太大，女儿都嫁了，还老去探望，难免被人笑话。”今日午膳有老夫人最爱的肉糜粥，再加上乐言带来了好消息，老夫人不自觉的多进了些。
“苁焉还撒娇说生产的时候，要您去陪她，许是头胎，经验少，心里没底，女人家到了这个时候，哪个不希望自己的母亲陪着，毕竟母亲的陪伴可不是其他任何人都比得了的。”乐言接过了小丫鬟手里的酥酪，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的习惯每顿午饭后都要迟一些糕点甜食，今儿厨房准备的是酥酪。
“老头子你快瞧瞧，咱家二儿媳妇儿的这张小嘴，真真比这酥酪还甜。”
一个半月后，苁焉就到了预产期，三天前乐言就打点好了一切，替老夫人收拾好了随行的物品，跟着老侯爷和贺令泽，一起送母亲去了御史王家。王老夫人收到信儿，早早便在守在了门口。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了苁焉的院子，屋子里的人听见动静，迫不及待的让小丫鬟扶了她到门口来迎：“母亲！孩儿好想您！”像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抱住了母亲。
老夫人的眼睛一瞬间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不住的打转，一旁的贺令泽见状，笑着打趣到：“都嫁了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跟母亲撒娇，也不怕这满院子的丫鬟嬷嬷见了笑话了你去。”
“谁喜欢笑就让她笑去吧！反正我就是想母亲了，他们笑我也是想！”说着还在老夫人的怀里蹭了蹭。
“你生个孩子，遭殃的却是你二哥哥我，哎，真是亘古未见。”
“啊？二哥你此话怎讲啊？这么大个锅，你小妹我可着实背不动，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一品督侯爷，谁敢让您受罪啊，不想活了吗？”苁焉斜睨着她二哥，边说着还不忘拉起母亲的手握着。
“好好好，都是我这个当兄长的说错话了，现在你是这两家的最重要的宝，你的要求哪儿能不满足！”贺令泽一脸宠溺的摇摇头，看着小妹确比前些日子见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也跟着舒心不少。
“瞧我，一见到母亲高兴的什么都忘了，这天寒地冻的，让大家伙站在这说话，快进屋吧！知道母亲来，一早就让人做了母亲喜欢的豆浆，拿暖箱温着呢，正好喝呢现在”
次日黄昏，苁焉突然腹痛难忍，母亲身边的张嬷嬷说怕是要生了，一屋子人慌里慌张的叫稳婆，请太医，烧热水，忙成了一团。
足足生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孩子才平安落地，是个7斤9两的女娃娃。
“恭喜老夫人喜得外孙女，母女均安。这小小姐眉眼长的极像七小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稳婆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伙瞧瞧，粉嘟嘟的瓷娃娃一样，可爱极了。
前一秒还一团喜气，后一秒却被内室另一个稳婆的一声惊呼给破了个彻彻底底：“啊！快来人啊，太医！太医快来看看，夫人血崩了，快来呀！”
血崩！
乐言抬到一半刚想抚**娃娃的左手僵在了半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的揪起了一旁同样一脸不敢相信的黛眉，恍惚的问道：“你刚听清内室那稳婆说了什么吗？她是说苁焉血……血崩了？”
“是！奴婢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真的是血崩！”
天呐，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打转，没有现代的这些医疗设备和技术，如何应对的了这突如其来的血崩。
乐言木讷的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杜太医，定要把她留住，赶紧想办法止血，快呀！”
身后的婆婆听见自己女儿产女血崩了，一个着急险些晕了过去。
“黛眉！快！快去找脚程快的小厮，回侯府送信，让老侯爷他们速来，越快越好！”
话音还未落，黛眉就一个箭步冲出去找人了。
此刻的乐言真真实实的体会了一把六神无主的感觉，浑身无力的只能靠着墙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望向内室的门口，期盼着杜太医他们一会儿能出来说苁焉没事儿了，血止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太医是出来了，可是却满脸愁容，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惶恐：“下官无能，请老夫人和夫人赎罪，七小姐难产时间太久，导致宫体受损严重，已然是……”
“已然是什么？说！”乐言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
“已然是弥留之际，无力回天了，臣已用了参片吊着七小姐最后那半口气，夫人还是抓紧时间道别吧！”
“苁焉啊！”老夫人再也无法控制，大哭着直奔内室跑了去。
乐言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呆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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