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偿还
霞山派后山，谢煜的酿酒坊中。
地上摆放着十几个酒坛，这些都是最近一批成熟的佳酿。
谢煜正使用竹制酒舀，从每一坛中舀出一些，装入杯中品尝。
尝过之后的酒，好的可以留下，有所欠缺的则直接倒掉。每种酒使用什么原料、什么酒曲，温度、时间、工序、环境等等等等……这些信息都有详细记录。
谢煜的一生可谓伴随着制酒成长，自从他知道喝酒能够抑制体内蛮神血脉的暴动，他就一直想酿造出可以永久封印这份力量的酒。
只可惜迄今为止都没有成功……
谢煜将酒舀放下，回头面对常治龙问道：“那么……最终结果出来了吗？”
常治龙摇头道：“还没有，说是要等明天。”
谢煜看着常治龙，眼神中似有许多复杂的内容。可能是思索，也可能单纯是想看清什么，隔了几秒之后，他才说道：“是么？不过既然你投靠了炻派，相信结果也不会太差。”
这语气听上去像是讥讽，常治龙可没心情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问道：“师兄你是嵊派还是炻派？”
“哪派都不是，我是中立的。我的师父醉林老翁是前代掌门的嫡系弟子，他不愿参与什么派系斗争，因此我也始终保持中立。”
“哦？是吗？”常治龙毫不客气地说，“既然师兄你不属于任何一派，那又为何对我投靠炻派一事嗤之以鼻？”
“嗯？我有说过你做得不对吗？”谢煜摆出一副糊涂的样子，随后又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身边的人总是会不顾一切地帮你。”
“此话怎讲？”
“你二弟莫逍遥的事，现在已经在门派传开了。你知道他为了你，很可能背上叛徒的骂名吗？”
莫逍遥为了帮常治龙，主动去找炻派那边的人牵线搭桥。这本来不算什么，同门之间有来往很正常，可坏就坏在莫逍遥的师父九剑仙，他可是嵊英的徒弟，铁杆的嵊派。
由于常治龙是莫逍遥义兄这件事早就在门派传开，现在莫逍遥又主动充当中间人，让常治龙投靠炻派。
因此门派中有人开始猜测，说莫逍遥会不会也打算背叛师门投靠炻派。
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对于莫逍遥的名誉损害很大。
当然以上这些事常治龙全不知情，如果知道，他是绝不可能让义弟背负骂名的。
然而事到如今，从谢煜口中得知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常治龙只得挺起胸膛，对谢煜坚定地说道：“想知道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会不顾一切帮我，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因为欠人的东西我一定会还。恩也好、仇也好……哪怕是命！我常治龙也一定会还给人家！这就是原因！”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说会照顾好阿天！现在呢？他人在哪里？你说到做不到，现在这笔账你打算怎么还！”
原来症结是在这儿，谢煜之所以对常治龙冷嘲热讽，就是因为他没照顾好谢天。
“我知道！我没有照顾好谢天，我不配当他的掌门！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
常治龙握紧双拳，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谢煜可以从眼神当中看出常治龙的真心，可是关于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没有！”
简单利落，像抽刀截木一般斩断常治龙的希望。
常治龙恳求道：“拜托了，师兄！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谢天带回来，只要有方法，让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没有就是没有，你以为我不想救阿天吗？”谢煜怒吼一声。
稍微平复一下情绪之后，他接着说道：“其实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寻找相关方法。如果真的有人知道的话，我也希望他能告诉我。”
谢煜回头，看向身后的酒坛。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研究这种能令人迷醉地液体。在别人看来这是享受，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何等的折磨。
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不再用愤恨的眼神看待这些美酒，可以品味、豪饮，而不是把它们当做药物来研究。
“这样的话……那好吧……”常治龙有些沮丧。
“怎么？打算放弃？”谢煜质问道。
“不！”常治龙坚定地说，“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谢天带回来！没有办法我就自己摸索，总会找到答案的。”
说罢，常治龙转身离开。
可走出去没几步，耳听身后喊道：“等等！”
回过头来，只见一只酒葫芦砸向这边。
常治龙用手接住，再看谢煜，听他略显敬佩地说：“好小子，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方法我是没有，不过关键点有一个，那就是平静的心。另外那壶酒就当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礼物，至于是断头酒还是庆功酒，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常治龙手提酒葫芦作揖为谢，随后大踏步走出酿酒坊，去迎接他的命运。
…………
“经过长时间讨论，我们已经对你的判决得出结论。”
议事厅中，嵊英道长对常治龙进行最终宣判。
“首先，基于目前证据确实很难认定杀人的事实，并且由于你的行为是事出有因，因此也不存在主观恶意。”
话说至半截，嵊英停顿叹息一声，很明显这次的判决他本人很不满意，不过迫于炻派的压力，他也只能以掌门的身份进行宣判。
“然而你袭击门派，导致人员受伤一事毕竟是事实。因此我代表宗盟，对卧龙派掌门常治龙下达以下判决……”
关于常治龙的处罚一共有三点。
第一，取消卧龙派在未来十年之内参加宗盟会的资格。这等于是剥夺他们十年的表决权，同时也意味着在这十年之内，卧龙派无法得到任何来自宗盟的援助。
第二，从现在开始的三年之内，宗盟将对卧龙派进行全面监察。在此期间，宗盟会每月定期派人上门了解情况，一旦发现有违反宗盟规定的事，则罪加一等进行严惩。
至于第三点，那是给常治龙个人的任务，目的是让他证明自己对于宗盟的价值。
“……经过商议，我们决定让你去黄毂地区的驭尚派，帮助他们剿灭为祸一方的玉池帮。”
常治龙听后心头一紧，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玉池帮可是修仙界出了名的盗匪帮派。
其成员遍布大江南北，且都是一些被各大门派驱逐的污点修士。他们当中不乏邪衍、修魔这样的危险人物。
本次嵊英是让常治龙去黄毂的驭尚派，帮助他们剿灭驻扎在那里的玉池帮分部。
这个任务不单危险，并且由于是要证明常治龙本人的价值，卧龙派的其他人都被勒令不能参与其中帮忙。也就是说这次常治龙不得不面临孤军奋战。
不仅如此，该任务还有时间限制。若不能在三个月内剿灭玉池帮分部，则任务判定失败，到时常治龙免不了再次受审，而结果很可能就是死刑！
常治龙抬头看向嵊英，心想：这老小子是怕整不死我啊！
判决已下达，常治龙不想接受都不行。
说明完一切之后，嵊英连同六位道尊离开。
议事厅中除了常治龙，还留下有一位老者。
上身一件道袍，不是穿着而是披着。头顶看似光秃，仔细看却又几根细小的杂毛。额头上的抬头纹似沟壑深邃，双眉向下低垂，雪白的眉毛同胡须一起垂到地面。
弯腰驼着背，背上的隆起高度超过头顶，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土丘。干枯的手中始终握着一根粗木拐杖，每走一步都抖动个不停，拐杖的尖端打在地面发出“嗒嗒”声，听上去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塌。
这老头就是传说中炻派的领头人炻休道长，别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可是霞山派乃至整个修仙界资历最老的修士之一。
今年已经超过八千岁高龄，事实上炻派的道尊们年龄都已超过七千，也不知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为何要争夺掌门的位子。
炻休来到常治龙面前，缓慢且温和地说道：“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常治龙连忙抬手行礼道：“多谢师尊相救，晚辈感激不尽！”
“唉~别这么说~”炻休迟缓地摆着手，笑着说道，“原本呢……我是希望你闭门思过就可以的。不过掌门他……说到底他还是掌门啊，呵呵呵呵……”
炻休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我已经尽力帮你了，可人家非要给你出难题我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掌门呢？
“啊……呵……呵呵呵……”
对于炻休所说的话，常治龙也不知该怎么评价，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搪塞过去。
“不过也没关系。以常掌门的能力，一定可以不费吹灰完成任务。你说是吧？”
炻休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常治龙。
这双眼睛，好比是土层中镶嵌的黑色，令人分不清究竟是黑曜石还是黑洞。
常治龙也不是没试过揣测，但炻休为人太过神秘，他根本分析不出此人的用意。
“以常掌门的能力”——这句话到底是对于能力的肯定，还是说他这话之下含有另一层意思。
常治龙抬手作揖，看着炻休缓步离去，他一时间忘了把手放下。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身处漩涡，被一点一点拉入纷争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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