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说实话，顾北之对景新中学的感情很复杂。念念后来自卑的性格其实很大一部分来自初中时期的冷暴力；但是同样的，记忆里，和妹妹最亲近的时间大概也是在这段时期。

        顾北之现在还记得校门口的综合小卖部，有文具也有各种零食和玩具。

        念念小时候穷过。

        念念刚出生的时候家里很穷，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那种。念念和爷爷奶奶最亲近，是因为那会念念爸爸和念念妈妈总是长年在海宁市出差，基本上只有过年才会回家聚一聚，甚至有时候连过年也不回来，就为了节假日工作能多几块钱。念念很懂事，打小就比较节俭，甚至有些财迷。每回爸妈带她出门说要给她买糖葫芦冰激凌，念念总说不要，不是不饿就是不馋嘴；有时候爸妈心疼极了非要给念念买这些同龄小孩子爱吃爱玩的东西时，念念总说要不爸爸妈妈们还是折算成现金给念念好了，然后把现金存在一个糖罐里。

        有人常说小时养成的习惯会随一辈子，因为幼年期是一个人性格塑造的关键时期。念念爱存钱的小习惯就是在后来妹妹楠楠出生后也没怎么变过，只是多了份作姐姐的责任感。念念14岁读初中时候，楠楠才7岁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理所应当的，念念被丢进初中住宿，因为家里还得照顾妹妹。

        兴许有埋怨，但是念念还是挺喜欢这个妹妹的，因为妹妹很喜欢她。初一的时候，念念最喜欢的是每次周末回家。毕竟是姐姐了，那么长时间没看到过妹妹总会抑制不住那份夹在血缘里的思念，空手回家总是不好，但念念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总会带些干脆面和其他一些小零食。

        尽管过了那么长时间，念念还记得那会子的干脆面，封面是各色的动漫人物，有持剑而立的翩翩少年郎，有挥舞衣袖的异域少女，也有各种憨态可掬的小浣熊等等。拆干脆面的时候会有超多的期待值，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卡片，是智谋双全的三国人物还是忠心耿耿的水浒好汉；也永远猜不透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集满卡片或者什么时候能抽中再来一包。干脆面的吃法也千姿百态，以至于现在虽然不怎么买干脆面了，但也经常偷懒把干脆面的吃法照搬到方便面上。

        干脆面和方便面两个都是面条经过烹煮、油炸等工艺做成的，但是还是有所区别。最明显的就是分量上的差异，方便面一开始的分量就比干脆面大，后来为了满足市场需求更是出了big型号的。再有就是，念念还记得小时候吃干脆面的话，里面是没有调料粉包，更别说酱包、蔬菜包之类的。当然也正因为这两点，干脆面很少是用热水煮开食用的。

        念念最喜欢拆开包装后，用手沿着面饼团的曲线轻轻掰下一小截先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然后收紧袋口就开始霍霍面饼团，暴力挤压让其“粉身碎骨”，变成一团面粉渣，摇晃几下，让其蜷缩在袋子的一角。接着，边昂首张嘴，边倾斜45度抬手往嘴里倾倒，只一下，至少半袋子面粉糊糊下肚。待脑袋瓜恢复至水平线之际，念念牌搅拌机已经工作完毕，只留给大脑满脑子的美味。

        除了干脆面之外，还有各类小糖果。最受楠楠喜欢的还是大白兔奶糖：和青花瓷同个色调的包装纸尽显精致小巧，封面上各式的大白兔让人怀疑是不是参考了月亮上那些娇憨的玉兔。和大白兔奶糖的优雅风不同的是走亮晶晶土豪风格的金币巧克力，有圆形的，有方形的，还有元宝形的；有像运动员先生的奖牌的，有像财神爷手里的金元宝的，也有像古代达官贵人手中的印章的……总之，无一不显富贵。同样具有奶味的还有类似药片一样的一板一板的奶片：奶片味道有很多，但是念念最喜欢的还是魔芋味的。

        最好玩的还是跳跳糖，一包里面有很多个小米粒一样的糖粒，倒一下进嘴里，就能让口腔成为一个封闭式夜店，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小糖粒们在舌头上纵情跳舞的快感。此外还有能让舌头染发的真知棒，紫色、红色、黄色……仿佛被中学禁止染发的痛苦全部在吃下的瞬间给团灭了。啊，还有各种追求形似的糖果，像戒指糖——简直是小孩子求婚必备；像香烟糖——偶像剧看多了还可以把它夹在耳朵上充当□□大佬，或者夹在指尖重重吸一口，然后吐气假装自己吞云吐雾、意气风发；像济公手里治病救人的伸腿瞪眼丸“鼻屎糖”（济公开心丸）和古装剧里包治百病的“麦丽素”；还有四季都有的西瓜泡泡糖——如果冬天吃不到西瓜的话，那就吃西瓜泡泡糖吧……当然，最最划算的还是“咪咪”，只要五毛钱就能感受到舌尖上的盛宴，炸得酥脆的面饼棒，黄灿灿的视觉冲击以及香喷喷的嗅觉攻势，它们给人带来的杀伤力简直无法想象。

        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当季的雪糕也超级物美价廉。印象最深的是“开心果”，花一份的价钱能吃到好几种口味，哈密瓜、葡萄、香蕉……，颜色也很漂亮，淡粉色、淡绿色、淡黄色……，短短的冰棍棒上插着各种色彩的三角锥，形状完美契合人体工学，头小身子大，方便入嘴。还有小奶糕“牛奶布丁”，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五毛钱两根，长条状的，吸上一口，简直夏日清凉解暑必备，而且价钱便宜，当然，批发市场购买更划算。三明治雪糕也很赞，不一样的雪糕夹心，咬上一口，饼干的脆脆感和雪糕的冰凉感混合在一起简直了。如果你请同学吃雪糕而对方回答说“随便，都可以”的时候，你也真可以给她一个“随便”——“随变”雪糕，你值得拥有。

        不得不说，那段期待着回家，期待着妹妹看到自己时那惊喜万分的脸，的的确确给念念后面愈发苦闷的日子平添了许多的回忆。

        和小卖部隔了四五家店的是一个二手书店，那是念念为数不多的见到除了图书馆、新华书店之外的第一个卖好多书的摊子。

        因为是旧书店，陈放的书本都很杂。既有初一到初三的各科教材书，也有言情、耽美这类小说。不过，书虽多，念念却很少去那里，一来手里没那么多余钱，光看不买虽然店家没说什么但是时间一久多多少少买卖双方心里都有些变扭；二来念念妈妈其实多少有些迷信，不许念念丢掉或者卖掉那些不用的课本，总觉得这会对以后的学习产生影响。

        但确实，那书香气会是每个爱书的人会喜欢的味道。只是，念念很少去罢了。

        离开初中后，念念回到这所初中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开一次为了完成大学里关于初中生学习情况的调查和参加拜师学艺后的每周日常听课活动外，很少踏足。

        顾北之看着这所学校，内心有些复杂。但是顾北之知道，现在的小【念念】一点也不想来到这里。哪怕过了很久以后，顾北之知道妈妈当初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到这所私立中学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优质的学校总能拥有较优质的师资水平。但是对于【念念】来说，却不亚于把她从一个熟悉的环境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亚于一次残忍的酷刑。

        说实在的，顾北之，还没有做好要不要参与【陈念念】人生的准备，那是一段顾北之不想要的人生。在决定跳湖的那段时间里，顾北之看到的陈念念全是缺点，懒惰、懦弱、自卑，总爱疑神疑鬼，自我封闭了世界却抱怨没有人爱自己，这些都是顾北之不想要的。顾北之不想要再接触这样一个糟糕的自己。

        可是，如果伤口腐烂了，不狠心挖去，不直面伤口，它就永远也好不了。

        站在公交站牌下，顾北之看着景新中学想了很多，只是，站牌打下来的阴影覆盖住了顾北之的面颊，谁也不知道那双眸子里在想着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也没有想。

        天快擦黑的时候，顾北之才慢吞吞地上了辆回家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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