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一晃而过，时间到了学生正式开学的时候。作为刚入职的小白，不意外的，北之除了是2班的语文教师外，还兼任了班主任，同时还负责4班的语文教学活动；林曳则同样如此，不过负责的是5班的语文教学活动和3班的班主任及语文教学。

        初一的新生照常是从军训来熟悉这所学校，熟悉所在班级的同学和所带的老师，然后慢慢地熟悉着熟悉，再熟悉着陌生。

        念念不知道原北之是什么性格，但是自从变成北之后，念念整个人多了份温润书生的气质。之前的实习经历也让北之能较好地处理和学生之间的距离。尽管，作为班主任，北之不由自主地会对2班的学生更关注些，特别是军训期间没有教学活动的情况下。

        连着一礼拜，天晴得耀眼，阳光好似不要钱一般尽情地挥霍，直把在太阳下军训的一帮小崽子晒得头晕脑胀。这时候最难熬的是站军姿，军训版的123木头人，光站着倒也没什么，最要命的是会有夏虫在一旁伺机而动，以及挂在脸上要流不流或者流个不停的汗水，不管是被蚊子咬得瘙痒难忍还是汗水即将渗入眼睛，统统不许动，动一下就引来教官的格外关注。

        还是念念的时候，北之可矮了，矮得能承包未来十年的第一排宝座。军训走方阵一开始就直接划定念念这一列作为title，作为本班的门面，只是可惜，四肢不协调好像是天生的，明明走正步的时候已经很努力地每次挥舞手臂时尽力地与地面齐平，却在教官眼里不是左边高出一截，就是右边矮下一截。如果说这还是小问题，毕竟或多或少大家对自己的预估和实际总有些出入，念念的脚步间距倒是追不上大家，正常走着，步伐太小，后面的人要碰上；走得大了，自己却是不得劲。兜兜转转，无奈之下，念念所在的这行集体下移一格才算作罢。

        其实军训那段时间，可以算是初中阶段，是念念觉得最好的时段。大家彼此不是那么熟悉也不是那么陌生，会为了融入集体而放下自己的小心思，会因为不太了解对方而礼貌着矜持。

        念念那时还是特殊的，因为军训期间好像是因为宿舍与人数不匹配还是其他原因，虽然是八人的寝室但只住了七个人。除了自己班的四个女生外，还有两个隔壁班的女孩儿，分别是陈洁和冯婷婷。两个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念念真的很喜欢，也可能是因为没有相处特别长时间吧。

        念念1怕高，但后来习惯了也不是那么怕，只不过从来没有睡过双人床的上铺，老觉得自己爬不上去。刚进宿舍看到床铺分配到的是上铺的时候，很慌张。犹豫的神色几乎写满了脸上，睡在念念1下铺的是一个高个子女孩，朱晓倩，典型的鹅蛋脸，瘦瘦长长的，笑起来有些憨厚。纠结了半天，念念还是和晓倩商量能不能换床铺，念念记不清当时晓倩的表情，只记得最后是答应了，然后下铺变成了念念，上铺变成了晓倩。

        和念念床相对的是张乐颖，超级甜的一个女生，齐肩的短发，到眉毛的齐刘海，配上黑色粗框的眼镜，笑起来就像是广木凉子一样可爱。念念和乐颖一样超级喜欢那种帅帅的男生，第一次做早操在走廊排队的时候，念念和乐颖差点对隔壁班的酷酷女生——赵树里，一个就像亚梦一样帅气的女生，留着个性鲜明的像韩流男生一样的短发，颇是英气——告了白。

        如果说乐颖的笑就像春天一样温暖，那陈洁的笑容会让人想到夏日里的冰镇可乐，婷婷的笑则像冬日的太阳，虽然短，但暖人。乐颖的上铺是慧慧，大名金泽慧，但是念念一直没记住，总爱喊她金泽慧慧，是个和倩倩一样高，但是笑容和乐颖一样甜的大甜妹。念念最最喜欢的是王之微，微微的阿姨家离念念1姑姑家很近，有一段时间每次念念1妈妈接念念1的时候总会顺路送微微回她阿姨那。微微也戴眼镜，大概聪明小孩十个会有九个戴眼镜吧。整个初中里，念念最爱粘着微微，像个黏人的小猫咪，最喜欢挽着她的胳膊谈天说地，军训结束后换了寝室，念念和微微是对铺，每到了晚上，总爱说些甜腻得齁人的土味情话——“微微你喜不喜欢我呀？”“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我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可是我好喜欢你呀，你也喜欢我好不好？”“不要，你很黏人。”“没关系，反正有我喜欢你就好啦。”——念念1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微微，可能是因为她比念念聪明，可能是念念知道虽然微微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也喜欢念念。

        女生寝室的晚上总有说不完的话，有一天晚上就不知道怎么的，聊到某个不可言说的话题，深夜聊鬼茶话会。那时寝室正熄了灯，屋子里仅有的光线是从门上的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浴室光线，寝室里很安静，偶尔还能听到宿管阿姨在楼上走动的声音，嗒，嗒，嗒。

        率先讲话的是陈洁，给大家唱了一首恐怖歌谣，《妹妹背着洋娃娃》。其实说实话，旋律真的挺好听的，就是，歌词有点渗人。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

        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

        娃娃啊，娃娃不要再哭啦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

        听到这的时候，念念侧过身子试图看清陈洁的神情，但是太暗了，念念只看到大片的阴影盖住了陈洁的面庞，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太分明。歌声还在继续，念念一边抗拒着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听清歌词的内容。

        有天爸爸喝醉了

        拣起了斧头走向妈妈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

        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

        妈妈的头啊，滚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还望着我呢

        念念顿时有些心慌，感觉好像有道视线看着自己，可是环顾了四周，又分明没有什么。视线平移着往下看了看对面的床底，除了几个储物箱，还是没有什么，但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念念想要下床把床底下的空隙填满，但又怕要弯下腰会看到什么，这时又不由得羡慕起睡在上铺的倩倩，辗转翻了几个身，还是把身子埋进被窝，背靠着墙壁，只留下出气的几个缝。

        爸爸，妈妈，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然后啊，爸爸叫我帮帮他

        我们把妈妈埋在树下

        然后啊，爸爸举起斧头了

        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陈洁悠悠地唱完这曲童谣后，便慢慢地讲述起这首歌谣的一个版本。清冷的嗓音在屋子里四下荡开，像是要把我们荡进久远的日本里，荡进那个北村家里。

        娃娃是北村玉上的娃娃，北村玉上是一位将军的外房妻子的女儿。在那个丑陋被视为不详，视为传染疾病一种的年代，玉上收获到的只有冷漠、疏离，甚至是暴力，除了妈妈的爱以外，甚至，妈妈对玉上的爱也并没有很多，玉上几乎没有机会感受到被别人关爱的机会，她有的，只有一个常年陪着她的娃娃。有一天，玉上终于无法忍受折磨，在自己的屋子里挂白绫以自尽。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玉上已经很久没出门了，直到妈妈回来才发现玉上已经去世很久很久了。妈妈无法接受玉上的离开，认为是自己过于偏爱次女忽略了玉上的缘故，沉浸在玉上逝去的悲痛里以至最后忧郁而终，而怀里抱着的依旧是玉上的那个娃娃。若单是这样，倒也不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后怕。日子久了，将军府上总在夜晚乌鸦啼叫之时，传来微弱的响声，细听过去却是质疑母亲不陪自己、抱怨着孤独的女童的声音，寻找过去看到的只是那个惨白着脸但又微笑着的娃娃，那双大大的眼睛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你，就好像娃娃在盯着你看一般。将军府上开始人人感到惊慌害怕，为了平息众人的恐惧，将军令雕工将娃娃的脸重新雕刻成猫脸，但又因为恐惧，勒令不准雕刻出嘴。兴许是日本猫的吉祥在起作用，渐渐地人们晚上便不再听到那些若有似无的呼喊声。这样一直持续到战争爆发，北村一家被屠杀殆尽，家中物品也尽数被夺，兜兜转转之下，那个刻着猫脸的古物娃娃成了玩具店的货品后被一个女孩带回家。一天吃过晚饭，女孩带着娃娃在花园赏花，突然间又听到了小孩的笑声，不是孩童无忧无虑的银铃般的笑声，而是像破旧的缝纫机忽高忽低忽尖忽钝的笑声。女孩奇怪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娃娃在喊着妈妈……

        陈洁讲完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是几秒钟，寝室里再没有其他人说话。念念不由自主地往被窝里愈发缩了进去。上铺的倩倩倒是大胆，说起了自己之前清明上坟遇到的撞鬼经历。

        倩倩说那会她还小七八岁的样子，跟着爸妈去山上祭祖。小孩子嘛，年龄小，不懂事，尿憋不住了就跟爸妈讲，妈妈当时还在忙着摆蜡烛什么的，便让她随便找个有遮盖物的空地。倩倩也不知道去哪比较好，想让爸爸带她过去，但爸爸一直在和旁边的叔叔聊天。没办法，倩倩只好自己找地方，看了半天，只觉得右边有一个空地差不多，便直接冲了过去，解决了这事情后，倩倩便乖乖地回去了。妈妈看到她尿完了，顺嘴问了句她刚刚在哪，倩倩便听话地用手指了指那个地方。结果妈妈大惊失色，带着倩倩就过去赔不是，并开了瓶矿泉水冲洗那里，还带了几个青团过去。原来那正好是一个坟包，倩倩还小没看到下面的样子，短着腿直接找到上面解决。而当时也没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小孩在那，便也没有人阻止。等倩倩家祭拜完毕，在回去的路上，倩倩一开始走在最后面，但是没多久，倩倩就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过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跟妈妈讲，妈妈让她什么也不要说，让她走在自己和倩倩爸爸的中间。之后倩倩再也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只是等到回了家便发了高烧，吃感冒药也不管用，妈妈说她是撞了鬼，将倩倩裹在被子里放在爸妈中间睡了觉，之后便逐渐好转。

        念念听了只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婷婷这时也讲了个她住院期间听邻床的伯伯讲的一个事儿。

        伯伯比婷婷早住院，但中间换过一次病房。医院到了晚上总是会很安静，除了护士偶尔在走廊上走动查房外，很少会有其他的声音，伯伯当晚住院的时候，因为不习惯，睡得不是很深，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喊他，说什么占了他的床位之类的，睁了眼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暗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一个病房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人。于是没有多想，准备起个夜后回去继续睡。但就在伯伯回去的时候，他发现床上好像隐约躺着个人，仔细看去却又没有，就像是自己眼花一样，伯伯只觉得可能自己精神不好出现了幻觉，便想着赶紧躺上床好好睡个觉休息休息。可一趟上就又听到那个说他占了自己床位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一直喋喋不休着。伯伯想自己该不会招惹上什么东西了吧，看着这个病房，伯伯顿时感觉到有些紧张，索性晚上不用挂点滴，于是他赶紧离开病房，在大厅的沙发里缩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问护士才知道之前睡在那床的病人因为手术失败去世了，伯伯听了一阵后怕，直接要求换病房，哪怕多加些钱也没事。

        念念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但又不敢睡着，怕半夜也被人在耳边喊着占了床位什么的。哆嗦着，问大家网上有说什么学校一般都是建在乱葬岗上什么的是真的吗，流传的那些厕所第13个隔间，半夜的红色高跟鞋什么的，是真的存在吗。念念记得问出这些话后寝室安静了一瞬，还是最后微微打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那么多的鬼啊，只不过是编出来吓吓其他人罢了”。乐颖也说着，不是说小孩子们才会看到这些吗，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再遇到也没什么好怕的，另一种形式的物质罢了。倩倩也说到自己后来也没再遇到这类事了，这东西，你相信就会害怕，不相信也没什么可怕的。陈洁听着也补了句，就算真建在乱葬岗上，那么多的男生，那么多的青少年，满满的正气压得那些鬼怪也压根没法出来呀，不要自己吓自己。

        念念1感到宽慰不少，不过还是缩在被窝里没有出来，毕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鬼怪不可以攻击躲在被窝里的人类不是吗？

        北之想到这些情不自禁地轻笑，看着这帮穿着迷彩服的小崽子们，只觉得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寝室里的谈鬼回忆也随着崽子们有力的口号声“121”给击碎在了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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