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4章从一开始就错了(3)

建民婶送完大霞进了堂屋，她从西梅手里接过孙子。“梅妮儿，恁霞嫲嫲来，是来给你说媒嘞妮儿。”“给我说媒娘，我这才刚刚到家!”“你给娘说实话，你自己谈了呗？”西梅脸红了:“没有。”“恁霞嫲嫲说这个，是她那庄上的，还是个大学生嘞，在北京工作，说长嘞也好，就是没有爹了。”西梅跺跺脚:“哎呀，娘来，等等再说吧。”西梅的脸更红了，头低的更低了。

        三庆煮了一碗清水面条，掐了几根奶奶用水种在盘子里的蒜黄，切碎往煮好面条的锅里一撒，倒上一点儿酱油和一点儿醋，滴上几滴香油。盛在大磁碗里，清香味儿刹那间吸引着三庆的味蕾。此时，他感觉肚子里空空的，听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他匆忙搬过马扎子，端着大瓷碗就坐在厨屋里的灶前，三下五除二将一碗面条吃完了。把锅和碗刷干净，他就回到了堂屋里。进门就听到了奶奶的粗重呼吸声，他感觉好像不对劲儿。过去喊着:“奶奶，奶奶，恁醒醒，醒醒。”何老太太闷哼一声，再没有别的反应，三庆更加觉得不对劲儿，伸手一摸老太太的额头，烫手。他赶紧跑到大桌子前面，拉开桌子抽屉，找到退烧药，又掂起来暖壶，倒上半碗热水。将碗和药放在炕头上，他轻轻的扶住何老太太的肩膀:“奶奶，奶奶，我扶恁起来吃点儿药再睡，恁冻着了。来，慢慢嘞奶奶，慢慢嘞。”三庆将何老太太扶起来靠在墙上，何老太太喘着粗气，头上没有用发拢，花白的头发散落在额前。三庆轻轻的将碗沿放在何老太太嘴边:“奶奶，来，先喝口水，给恁吃点儿药，等会儿就不发热了哈。”何老太太眼睛似睁似闭的，张开嘴轻轻的抿了一口水。三庆把碗放下，又拿起退烧的白药片放进何老太太嘴里，再次端起碗，放在何老太太嘴边:“奶奶，来，喝口水把药吃下去。来，慢慢嘞奶奶。来，再喝口水，好嘞。”何三庆把碗放一边，扶何老太太躺下，拉过盖体给她盖上。再摸摸炕，温乎嘞。他又跑厨屋里拿把柴火，点着扔到炕洞里，再加上刚才他下面条烧的火，正从厨屋里慢慢穿过来到炕下。不一会儿，炕就热乎起来了。三庆想到，他上初中的时候，他二大爷不知道去东北干啥去了，从东北回来，就提议给何老太太盘炕。他二大娘还不同意，说咱这里不兴住炕，用泥垒上糊上，多肮脏，咋着睡。二大爷坚持给何老太太盘炕，为此还和二大娘大吵了一架。三庆想到这些，觉得二大爷多明智。这么冷的天，老人睡得热乎乎的，多好。过了一会儿，何老太太的呼吸也不像刚开始那么粗重了。三庆伸手摸摸老太太的额头，感觉不似刚才那么烫手了。他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盯着奶奶的脸。从小疼爱自己的奶奶，这一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的奶奶，真的老了。满脸的皱纹深深的像刀刻的一样，额头上都是老年斑。三庆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去哪里都用地排车拉着他，童年的回忆里，满满都是奶奶的身影和笑脸。那些花开花落的日子里，因为有奶奶彩虹般的笑容，而时光生香，温暖醉人。那些灯火阑珊的暗夜里，因为有奶奶如星般的眼睛，而岁月静好，其心安然。

        一直到半横横时，何老太太醒了，只喊着太渴了，要喝水。三庆连忙倒了一碗水端过来，何老太太一口气就喝完了，又倒了一碗又喝完，一下子喝了三碗水。三庆忙问奶奶好些了吧，奶奶说，出了一身汗，身上不冷啦。“小嘞，你看看你回来就光忙活我老婆子的事儿了，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揍饭去。”何老太太说着，就要下炕。三庆忙按住她的肩膀:“奶奶，恁歇着，我去揍饭，恁想吃啥饭奶奶”“就给我熬一碗白鸡蛋汤吧，厨屋坛子里有酱豆子，给我捞点儿就着吃。”“中中中，恁快再睡会儿吧奶奶，我熬好鸡蛋汤喊恁起来喝。”“中，小，你去揍饭去吧，不用管我啦。”三庆赶紧去熬白鸡蛋汤。还没熬好嘞，听见当院里有说话嘞声音。出来厨屋一看，是大大爷来了，“大爷。”三庆赶忙喊到。“三庆，你回来了小，啥会儿回来嘞”大大爷何伯勋抽着烟，看到三庆眼前一亮。“上午刚到家。大爷，俺奶奶冻着了，我上午回来，俺奶奶发热嘞，我给吃了退热药，刚出了一身汗，想喝白鸡蛋汤嘞，我熬上了。”何伯勋一听，赶紧往堂屋里走去。“娘来，我这大清起来从这走嘞时候，恁不是还好好嘞嘞，咋冻着啦？”“今们（今天）咋能冷，我吃过清起来饭（早饭）在这坐会儿，越坐越冷，越坐越冷。”“今们（今天）就是冷，白看（别看）有天蓝对（太阳），气温低嘞很，化雪冷啊。”“出来一身汗，这会儿不冷了。你回恁家去吧，看看啥没忙完嘞收拾收拾，到年下就这两天啦。横横黑了（晚上夜里）不用过来睡了，三庆回来了，有他在这儿就中啦。”“中，那三庆回来了我横横黑了（晚上夜里）就不在这儿睡了，恁等会儿再吃上药，到这两天了，可快点儿好了吧。”“放心吧，放心吧。快回恁家去吧。”何伯勋，这个70多岁的老头儿，在老娘面前唯命是从着。

        赵国强一直睡到晌午头上，才起来。玉财婶儿熬的丸子汤，国强放上醋，喝了两大碗。“小嘞，上午大霞又来说媒嘞，她娘家堂侄女，在外面打工五六年了，问咱叫说不。你看啦小叫说，我就叫恁莲花嫂子去回她去，不叫说就算啦。”玉财婶儿边吃饭边问儿子，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搭理大霞，又不想错过一个机会，万一儿子叫说嘞。“别再说了娘，恁都知不道我想要啥样儿嘞。说了相不中，还不够麻烦嘞，一个一个嘞。”赵国强闷闷的说道。玉财婶儿拿筷子往儿子头上敲了一下:“你想要个啥样嘞你说，你不说谁知道。说了咱找媒人打听打听，有这样的茬咱就叫媒人去说。”“可别找媒人啦娘，听我嘞哈。”说完将碗放下，就又去躺下了。在他的意识里，只有躺着，才能安静的想那个心底的人。

        三庆服侍何老太太喝了白鸡蛋汤，自己没感觉到饿，就没再做饭。看到奶奶睡着了，他轻轻的关上门，拿着行李回他的屋里面放好。然后，抱着盖体（被子）又回到何老太太的屋里，将盖体（被子）放在炕上，何老太太一生病，他不能再回自己屋去睡了，得守着老人家。他也上炕躺下，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要去找李西梅的计划，看来是去不成了。他想起来那个晚上，人生中最重要的晚上。他带着李西梅来到这里。他提起暖壶，来到奶奶屋里泼水。奶奶正站在门口：“三庆。”“嗯，奶奶，我来提点水过去。”“喏，这个拿去，把暖壶给我，我去给你泼水。”三庆接过包裹，灯光下，他看到这是一个花包袱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块白布。“奶奶，这是给我干啥？”“等会儿你铺床上，明天早上起来揭下来给我。”三庆害羞的低下头，他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学过生物的他，读过很多书的他，很清楚这是奶奶的啥意思：“我一会儿就送西梅回家了。”“傻小子，这是个好闺女，你就按奶奶说的拿过去铺上。”三庆抬头看看何老太太，老太太眼神明亮的盯着他。转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把另一只暖壶提过来递给三庆，拍拍他的手。三庆提着暖壶，低头匆匆的走出去，腋下是那个花包袱。回到屋里，西梅正趴在桌子上翻看着小说，三庆把暖壶放在桌子上，把白布扔到凳子上。西梅抬头：“回来了。”“嗯，我给你倒水喝。”说着转身去条几抽屉里拿杯子。西梅看看凳子上的花布小包袱，“这是什么？你一个大小伙子还用这么鲜艳的花包袱。”西梅好笑的说。三庆手上拿着暖壶，正往杯子里倒水，闻言手一抖，水洒了一桌子，西梅手忙脚乱抓起书，往下抖着水。“没烫着你吧？”三庆放下暖壶，抓起西梅的手，把书拿过来扔到一边。西梅脸一红，将手抽出来说：“我没事儿，你怎么了？包袱里是什么？”说着拿起包袱，打开，脸比刚才更红了，羞涩的低下头。何三庆在看到这块白布时，已经明白了奶奶的意思。西梅也很清楚，读过的很多小说里，有对新婚之夜的这块儿白布的描述。只是没想到，今天奶奶会拿出来这个给何三庆，从这一点来说，奶奶对西梅是认可的。两人静静的站着，静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他思绪万千，看西梅刚才的反应，她肯定也清楚这时候这块儿白布意味着什么。他想想，还是走上前去，轻轻的抱住她：“对不起，这是奶奶拿给我的，她老人家就盼着我能长大成人。”西梅在他怀里颤抖着，他越发紧的抱住她，想要平复她的情绪，却随着她的颤抖，他自己立起来的防线一点点的坍塌。他们相拥着倒在床上，他的唇覆上她的，让人不能自已的兰花幽香通过他的舌激荡着他的心。一个悠长缠绵的吻后，“三庆，去把那块儿布拿过来。”她嗫喏着，轻轻的推着他，欲拒还迎。她脸上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三庆扭身去拿了白布，展开铺在床上。夏日的夜晚，门前池塘里的青蛙，树上的知了，还有空中飞舞的萤火虫，都在歌唱。夜色如墨，白色布上的梅花点点，让三庆沉醉旖旎风光之中。三庆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的一切，后来他抱着西梅，两人都哭了。他顶着月光将西梅送回家，西梅紧紧抱住他，她一直在哭。三庆今天想起来，仍旧觉得自己笨，那天晚上自己就没看出来，西梅就是在和自己告别。第二天下午，自己再去找她，她竟然已经出去打工了。高考成绩出来，看到她的明显故意考的低的不能再低的分数，三庆似乎明白了，她是故意的，她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三庆毫无意外的越过一本线，在参考他们班主任陈老师的建议后，志愿报了上海一所大学，并被顺利录取。那一届应届生他们学校几百上千人，过一本线的才几十人，三庆头上的光环多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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