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法租界巡捕的头儿
一听这话，黄振亿立即把手中的小洋壶往桌上一掼，哼道：“我就知道这帮兔崽子看到场子里来了个新人得偷懒，阿生，今晚上是不是什么活都你干了？”
沈梦生道：“那倒没有，我主要是收盘子钱，别的活，就是闲的时候帮帮忙。”
“那老马怎么偷懒去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只好道，“待会你打听打听，看看老马去哪儿了，等找到他，就让他陪你一起去巡捕房走一趟，到时候报我的名字就行。”
“是，多谢黄老板。”
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来整整齐齐的三沓子钱并一捧铜元，用一张纸包着，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昨晚收的盘子钱。”
看到这些钱，连二英都瞪大了眼睛，嬉笑道：“呦，这码的够整齐的！”
黄振亿也是头回见：“你做事倒仔细。”
只见那些钱分门别类，连蜷起来的角都给抻直了，似乎是用重物压过，平平整整的，这还不算，包钱的纸上还详细的记录着交盘子钱的赌客的名字。
谁是6点到7点来的，谁是7点到8点来的，都写的清清楚楚。
看完之后，黄振亿笑了：“怪不得你要来当我秘书，你这本事，在我这倒屈才了！你应该去给上海市长当秘书啊！”
“噗嗤！”
二英被逗得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的时候，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朝隔间看。
沈梦生听不出黄振亿是高兴还是讽刺，只能道：“我第一天干活，想好好表现。要是黄老板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样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正好，我也想看看底下那些人都是什么时候出没。你记着吧，等到了月底，我好比对比对。”
“是！”
沈梦生下楼，轻轻的吁了口气。
第一晚上总算平安的混过去了，来前的路上他还曾想象过，遇到闹事的客人该怎么解决，遇到不给钱的客人该怎么解决…看来是他想多了。
黄振亿的赌馆，背靠着黄金荣，来这里的赌客最多小打小闹，欺负欺负伙计，真涉及到赌馆利益的时候，不敢太不给面子。
6点多，赌馆里的客人也玩的累了，一个个伸着懒腰三三两两的往外走，伙计们开始洒扫，沈梦生也上前去帮忙，收拾完了，又跑了两趟腿，帮还在赌钱的客人买了烧饼回来。
直到黄振亿都离开了赌馆，回家去了，沈梦生还是没有等到马祥生回来。
他抬头看一眼时钟，这时候已经早晨8点了。
“你还等着呢！”
二英走下楼，见沈梦生端端正正的坐在杌子上，目不斜视的模样，心头不禁痒痒的。
她在赌馆里待了五六年，见的全是浑身脏兮兮的小瘪三，哪怕是她的姘头马祥生，也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占她的便宜。
唯有这沈梦生，尽管有时候也会谄媚，赔笑认怂，可到底跟那些骨子就贱的小瘪三不一样，说话办事，让人如沐春风。
她便挨到他的身旁坐下了，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更是心猿意马：“他可能不回来了，你呀，白等了，要不我给你个地址，你上他家里头找去？”
她拉着沈梦生说话的时候，马祥生直接从公寓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然后又从正门绕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到了二英那钩子似的眼神，当初她就是这么把自己给钩住的。
马祥生笑眯眯的：“呦，你们聊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说什么呢！”
二英白了他一眼，本以为马祥生会直接回家，没想到还会进来，害的她勾引汉子被抓个正着，只能臊红着脸上楼去了。
沈梦生欣喜起身，把刚刚去找黄振亿的事说了一遍，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话马祥生都在隔间里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但他仍然装的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满脸气愤：“操了，敢关我兄弟的人，走，哥带你去把人弄出来！”
两人来到街上，见到路边有卖粥的，马祥生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沈梦生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过去坐下喝粥吃油条。
马祥生也不客气，呼噜呼噜连喝了两碗粥，又要了三根油条，喂猪似的往嘴里塞。
沈梦生给他剥了个茶叶蛋，试探着问道：“他们能放人吗？万一到时候又开口要钱，马哥，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裤兜比脸干净，家里也欠了一屁股的债，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屁！他敢！要黄老板的钱，除非他疯了！”说到这里，马祥生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接着压低声音道，“小子，法租界华人巡捕的头儿是谁，你不知道？”
沈梦生当然知道，此人便是黄金荣！
虽然黄金荣只是法租界一个巡捕房的头儿，按理说，级别和地位都比巡捕总署警督的低，但上海的几个租界就数着法租界最大最繁华，势力也最鼎盛，聚集了整个上海市最有名的几个大亨。
黄金荣不仅仅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头儿，背靠着法国人，还有他自己帮会的势力，再加上和上海当局也有着秘密的来往，基本上除了自成体系的军阀之外，整个大上海的权贵都得给他点面子。
这些沈梦生知道的比马祥生还透彻，他之所以多此一问，怕的不是巡捕要钱，而是怕马祥生要钱，也怕黄振亿会趁机再敲诈他一笔。
有了马祥生这句话，他就彻底踏实了。
到了巡捕房，巡捕们见到马祥生跟见到自己人似的，不管他走到哪，做什么，都没人拦他，也没人管他。
他进屋兀自找了张椅子坐了，大爷似的招手道：“叫你们刘队长出来！”
很快，一个撇着八字胡的瘦子就跑了出来，他一看到马祥生，立即露出惊喜的笑：“哎呦，这不是马爷吗？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还好意思问！这谁，知道不？”马祥生指了指沈梦生，“我兄弟，黄老板的秘书！”
“秘书？”
刘队长一惊，黄老板什么时候有秘书了？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有的，那自然是要尊敬的。
于是，不用马祥生废话，刘队长自觉的掏出一盒烟来塞进了沈梦生的手里，然后跟他握手嘿嘿笑道：“幸会幸会，鄙姓刘，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沈梦生。”
“沈先生！好，好名字！呵呵。”刘队长笑的一脸谄媚，“不知道沈秘书到我们这里来，有何赐教啊？”
马祥生冷笑：“还有何赐教，你抓了谁，你自己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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