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驸马
没想到铁打身子的豆辫儿这次拉肚子居然持续了好几天，刚从药铺抓完药的路上，齐公子派人送信，信上四个字：家父相邀。
回到客栈，嘱咐豆辫儿吃药细节后，马上往巧工坊赶。
路上就听见背后气喘吁吁的声音：“小姐，等等我，等等我”。一回头，豆辫儿憋红着脸，一路小跑。
“你有病还跟着干嘛？”
“有了上次的伏击，我怎么能安心你一人到处跑，虽说齐公子是好人，难保路上不出事。”
“就你现在这拉虚脱的身子骨？保护我？别拖我后腿就算好的。”
“那不行，答应大帅了，今生对小姐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嗯？父帅跟我说你是我的护卫，可不是什么死士。”
“小姐看路！你看看，我就说吧，没我哪儿行，差点撞上冰糖葫芦，你想吃就直说，何必假装撞上去，讹别人多不好，咱又不是没钱，丢不起那人啊，帅府门面，风骨担当就靠我了。”
她看着豆辫儿一本正经在那里表演，心说：这小子又开始打哈哈，瞎扯没正形了。
看着满脸虚汗的豆辫儿，她也不忍心赶他回去，只好无奈地说：“那你跟着就跟着吧，巧工坊背靠的是国戚，别大大咧咧，该有的规矩不能少了。”
“你就放心我吧，我只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啥？”
“上次在妓院就让那小子勾住了魂，再说，八字没一撇，这家长都要见上了，我能放心？”
她一把扯住他袒露出来的胸毛，疼的豆辫儿当街乱叫。
烈焰枫丝毫不顾及街上人们的侧目，继续扯着毛，毫不手软：“哼，比我高有什么了不起，揪不到头发还揪不到你的胸毛吗？看你下次还乱说话不。”
豆辫儿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服软：“我错了，错了。你也就欺负欺负我，我玉体欠安，先认怂。”
她看着他浑身的玉器挂件，松开了手，非常认可地说：“玉体，确实是玉……体啊！”
就在远远已能看见巧工坊的楼阁时，路边走出来两位官家打扮的护卫，毕恭毕敬问询：“请问是齐公子的客人吗？”
豆辫儿马上挡在她面前，警惕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护卫客气回答：“请跟我走，不去巧工坊，直接去齐府，也就是驸马府。”
“我怎知你们真是齐府之人？”她问道。
两位护卫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会有此一问，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齐公子哈哈大笑，从一家店铺走出来：“家父就说你二位可能带不来小姐，果然如此。”
看见齐公子出来，豆辫儿长舒一口气，退回到她身旁。嘴倒没闲着：“我八卦问一句，这也是你家产业？”
齐公子低笑：“对，兄台感兴趣可以入股，生意不比妓院差。”
豆辫儿面露腆色，忸怩着说：“上次妓院，你知道我在屋下听墙根儿？”
“小姐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更何况，你是为了保护她而来，我能有什么意见？”
“既是朋友，你还能听出我在屋外，功夫自然不弱，打打？”豆辫儿顿时跃跃欲试。
齐公子笑道：“还真应了上次大街上你说的朋友都是不打不相识，行，改日奉陪，不过，今日主角可不是你我。”
烈焰枫赶紧拉住豆辫儿，豆辫儿心领神会，马上就坡下驴：“嗯，豆爷最近身体欠佳，今日你赢了也不光彩，对吧？改日，呵呵。”
她一欠身，对齐公子说：“公子请带路。”
人到驸马爷门前，烈焰枫开始紧张，她很好奇什么样的男子能入母亲之眼，成为她一生的莫逆之交。
齐公子看出她的紧张，悄声安慰：“别紧张，家父很慈祥的，尤其上次我告诉他，你是故人之女后，他更是要求见你一面。驸马不是官职，家父并无实权，因此也无官场习气，更无官架，你权当见一位长辈而已。”
她感激地朝他点点头，默默跟随进府。
驸马府居然是一个寻常富贵家庭的样貌，别说富贵逼人，连金碧辉煌、雕廊画栋都少之又少，反倒更像是一个书香门第。
贯穿小院，走到客厅，忽然一阵悠扬的琴音悦耳而来，她好奇地看向齐公子，齐公子一脸了然，说：“看来家父不想在客厅见你，随我去花园吧。”
她心里默默一暖，暗自一笑：不在客厅见，即是没拿她当客。
不远处，花园周边蓼花盛开，半人高的荷叶在池塘内油绿发亮，荷花露出尖尖角让人万分期待，曲径小路通向池塘内的消暑亭，悠扬深沉的琴音就从亭内传出，一抹一挑之际，鸟啼花落，清空淡雅。
走近亭边，一位老者背对着她，完全沉浸在抚琴之中。齐宇望着她，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便离去。
烈焰枫先是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着亭内恭声说道：“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话音未落，亭内琴声戛然而止。
老者微微颤抖着肩膀，几次深呼吸后，转身看她。
只见眼前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梳得甚是认真，消瘦立挺的脸颊上一双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能洞察人心的魔力，一袭白衣清风霁月、风骨绝卓。齐宇的好骨相，这算是找到正主儿了。
她当下所想：谪仙也不过如此。
老人仔细盯着她，看的很认真。
她能感觉到他细致到从头发丝、眉目、脸颊、唇鼻一一在看，甚至烈焰枫忍不住暗想：不知道他是否想透过她抓到母亲的影子？
他就那么眼波不停流转，来回扫过她的脸，一会儿给她的感觉是思念、舍不得、懊悔，一会儿又是怜爱和心疼。这种怜爱和慈祥，她只从父帅身上感受过。突然心头一酸，想着不知在哪里受苦的父兄，想着自己目前无依无靠，眼泪不经意就哗哗流了出来，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老人看她一哭，瞬间绷不住了，立马走上前，把她搂入怀里，轻轻安抚着：“孩子，没事，有叔叔保护你，你父帅没死，真的，别哭，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她吃惊地抬头，满含泪水和期待地望着他，他坚定地点头：“是的，根据我的消息网，他和你兄长确实都活着，不过已经成为戎族俘虏了。”
“但战报，战报它，它……”得到父兄确定未死的消息，她不相信好消息就这么突如其来，她太想相信，又不敢太给自己希望，一时语无伦次。
“孩子，只有死人，才能让活人放心，才能停止针对性的暗箭和明枪。”
“战报，是您草拟的？”
“不是，战报是陛下的私密渠道，但被我中途截获，修改后再混入陛下的渠道，进入天听”。
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睁大眼睛，指望老人能说出更多的细节。
老人呵呵一笑：“孩子，不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拉着她坐在亭边长凳上，温和地看着她说：“我那儿子应该已经把我跟你娘的前半段故事告诉你了吧？”
“还有后半段？”她吃惊地问。
“是的，前半段的故事讲的是我与你娘的相遇相知，如何一同洗冤情、荡浊气，后半段是利用查案留下的人脉、资源，默默建起了情报网”。
当老人开始回忆跟她娘的过往，脸上泛着甜蜜的微笑，眼珠如曜石般亮晶晶。
“当初，权臣结党营私，朝廷内乃至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牵扯的人情之广，程度之深，虽然权臣伏法，伤到元气，但即使到今天，同党也未能清除干净，甚至我们中间也没少吃暗亏。为留后手，我和你娘明白，就算不能除恶务尽，也要尽量随时能关注动向。”
“而且，随着你父帅扫荡边疆，军功日进一日，万岁赏无可赏，功高震主时，必然也是最佳进谗言之时。你娘很了解当今圣上、她的皇兄，虽然大家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但皇权至高无上。当你父帅军权过大，就必遭圣上忌惮。果然，在你八岁那年，圣上就下旨借口给皇太后庆生之名，将你母亲诳入皇宫后立马下旨，让你父帅带领全家老小移居边疆驻防。刚开始，只因皇太后还在，顾忌她的面子，你母亲还能自由在皇宫内院走动，没几年皇太后仙逝，你母亲就彻底被软禁，无圣上口谕，再也无法自由出入任何地方。由你母亲牵制你的父亲，你的父亲空有一腔本事，也是投鼠忌器啊”。
“这些年，我身为驸马，无实权无军权，倒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也正好深潜做低，暗中继续维持当初建立的情报渠道。表面上，我是一个闲散贵族，做做京城生意而已，其实，我每涉猎一个行业，就代表一个渠道的建立。”
“这些年，您作为皇族一员，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也没再见过母亲吗？”
“没有，孩子，一入宫门深似海，对谁都一样。多少达官贵人指望飞入皇城，一招枝头变凤凰，殊不知这个金丝笼有多冷酷无情。当初你母亲入宫之前，也曾传书于我，担心我为了护她走极端，她一再嘱咐，让我不要去见她。”老人脸色一黯，多少言语都在这里，无处诉说，无处凭借。
“那母亲是否得知父亲战败或者其他消息？我很担心她知道我们三人战亡会伤心寻短见。”
“据我所知，万岁只是想借机牵制你父亲而已，边关需要人镇守，陛下也需要你父亲这样的战将。何况，她毕竟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虽说皇家无情，但基本的情意还是有的。再说，战报如果让长公主知道，除了让长公主恨他，没有丝毫好处。”
“而且”老人面露一丝骄傲，他笑笑说：“虽说我们见不到，但联系的渠道还是有的，实情你母亲已知，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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