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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夏秋


经过冒犯公主这一事,陈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常打着解救悲惨女人命运的名号往青楼里晃。

        陈术常去的青楼叫醉雨楼,青楼里有个□□叫春花,春花是青楼的前前前头牌,她擅长唱歌,喜欢唱那种哀伤悲婉的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总有一种老太太般的气质。

        她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名字叫秋秋,秋秋长得一点也不像春花。陈术心里暗暗觉得是名字起错了,秋秋这个名字老气横秋的。

        秋秋长得很矮,不爱吃饭,又黑又瘦,话很少,陈术常管秋秋叫“小老鼠”。

        陈术虽是青楼常客,但都是来找乐子,他喜欢男人,对这些柔柔弱弱的女人没兴趣,所以来青楼不外乎听琴,下棋,逗小孩。

        他喜欢来这个青楼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小老鼠,小老鼠很可爱,还会在下棋的时候让着陈术,会跟陈术一起看话本子,笑成一坨。

        陈术想把小老鼠和她妈赎出来,小老鼠高兴地不得了,但她妈春花不乐意,小老鼠一合计也倒戈,不乐意了,陈术没办法,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这天,陈术提着几包甜食来找春花,醉雨楼生意一向很好,见陈术踏进门,几个姑娘施施然蹭上来。

        陈术可是个有钱的主儿,而且“专情”,很长一段时间只会一直找一个姑娘,攀上陈术就算是找到一个长期饭票,她们之前可眼红春花了。

        而且,春花上个礼拜已经……

        陈术笑着问道:“春花呢?”

        “嗨,找什么春花呢,陈少爷您瞧瞧我……”一个嫩绿夹袄的女人扭着水蛇腰娇媚的说。

        刺鼻的香粉让陈术不由皱眉。

        小厮闻言斜眼瞧瞧这位客官,眼睛一转溜,“少爷,春花没了,我们这儿姑娘可多着呢,比春花更……”

        陈术皱眉打断,没了笑意:“小……春花她女儿呢?秋秋呢?“

        “秋秋拿着春花给的盘缠早走了。“小厮提起秋秋就是一副见死老鼠的样子。

        陈术的心凉透了。

        陈术告诉过小老鼠自己的住址,也保证过若是小老鼠要来投奔自己,一定会管吃管住,但小老鼠没来。

        陈术不明白为什么,是叫她小老鼠让她生气了吗,还是下棋经常耍赖让她生气了,还是上次……

        陈术浑浑噩噩的回到国公府,看月亮看了一夜。

        陈术从没想过:发现一个人从自己的世界消失是那么无能为力的一件事。

        陈术想去找小老鼠,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劝她跟自己回来?能护她一辈子吗?

        马上就是陈术十七岁的生日,陈术在这期间向陈国公提出过外出修仙的请求,都被家法处置堵住嘴。

        但陈术最近开始做出准备了,将几件贴身衣物塞进包袱,又变卖了几件宝石,饰品,把钱票缝在包袱上。

        他无数次设想出逃的场景,月色下,陈术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流着泪与故土道别。

        在陈术十七岁生日宴上,陈术难得有孝心的为陈国公陈夫人敬了杯酒,眼红了一圈,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爹……娘……我……那个……”陈术支支吾吾为两人斟上酒。

        告别的话像棉花,又干又涩,堵在喉头,说不出来。

        陈夫人温和的笑着,摸摸陈术的头。以前陈术挨打,陈夫人总是拦着抱着陈术的头护着,再后来陈术长大了,陈夫人再也没有摸过陈术的头。

        陈术红着眼,仰头喝下酒杯里的酒。

        络宝在一旁站着,抱着怡儿微笑着瞧着陈术。

        陈国公在一旁捋着胡子笑。

        怡儿在房里睡着了,陈术偷偷潜进去把自己的小沙包等宝贝们塞到怡儿床上。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怡儿,陈术俯身在怡儿头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夜深人静。

        陈术的房里灯忽地灭了,陈术躺在床上,心里拿下主意,决定当晚就要启程。

        池嘉好久都没来找陈术喝酒了,他们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池嘉的乌鸦信使,池嘉单方面的联系使陈术没办法寻找池嘉。

        池嘉大概是去回音宗了,陈术心想。陈术想起池嘉之前说过得,回音宗是三个门派中最强的的一个。

        夜色浓郁,陈术挑灯写下一封信,让陈国公照顾好自己,他的宝贝儿子要去海外求学了。

        有太多东西陈术没见过,没听过,有太多风景等着陈术去看,陈术对池嘉描述的另一个世界太好奇了。

        说做就做。

        陈术蒙着面从里墙往外翻,畅想着以后的快意生活,刚落地便被一个手刀劈晕。

        月光下,背着手的陈国公现身道:“臭小子,蹲了你好久了。”

        陈术醒来的时候正被绑在地上,陈国公坐在桃木椅上,时不时吐着茶叶。

        陈术在地上装了一会儿,地上凉,陈术想睡又睡不着,便悠悠醒来。

        “爹!我的爹呀!咱们府里进了歹人!”陈术喊道,“我出来起夜被人袭击,你看,还把我绑了起来!”陈术吼得声嘶力竭。

        陈术在地上扭着,要旁边的侍女过来解绑。

        “你还看着看什么?过来,给我解开……快点,姐,快点。”陈术边说边往侍女那边扭。

        陈国公斜睨着地上的倒霉儿子,令下人们都退下。

        陈国公背着手,拿出藏在椅后的祖传鞭子,在陈术面前晃了晃。

        “你再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术见瞒不过,便开口道:“你先把鞭子收起来。”

        “我真的想要去学习修仙,我不怕苦的,家里有怡儿陪着你们,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算我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去当官。”

        陈术挣扎着坐起来,从趴着变成跪着的姿势。

        陈国公的鞭子落下来打到陈术肩上,陈术咬牙,没出声。

        陈国公见陈术嘴硬,心里愈发生气,又是一鞭。

        “陈术,我养你十三年,就把你养成这样的?”

        陈术低头,大有小脖一缩,随便你说的势头。

        陈国公气得几乎站不稳,踉跄了几下,吹着胡子给陈术又来了一下。

        鞭子甩在身上,一道血痕渗出来,陈术还是一声不吭。

        “术儿,为父不像你当什么大官,也不想你当什么修士,爹想要你平平安安的,你才十七岁……爹不知道你收了什么人的蛊惑……儿啊,你要明白为父的苦心。”

        陈术还是梗着脖子,跪的堂堂正正。

        “你困不住我的。”陈术翁声说道。

        “陈术!你想气死我吗?”陈国公大吼道。

        陈术被捆了一晚上,陈国公在椅子上喝了一夜的茶,添茶的侍女一声声打着哈欠,陈国公一声声叹着气。

        但在陈国公亲手给陈术解开绳结的时候。

        “我会对外说送你去海外留学了,你有本事……别回来!”陈国公说道。

        陈术给陈国公深深磕了个头,额头上仿佛盖了个红章,泪水滚在灰尘里,陈国公背对着陈术,陈术觉得他爹老了。

        陈术踏出国公府大门,没回头。

        陈术买了一辆马车,一壶酒,没雇上合适的马夫,便自己赶车上路。

        陈术打开包袱,里面多了很多东西,有银票,帕子,还有几张大饼,还有一瓶跌打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陈术抽着气给自己上药。

        树影投在路上的碎石块上,大马拉着车在路上慢慢走着,回音宗新生招生日期是一个月之后,陈术的时间很充足,不必彻夜赶路,但陈术担心陈国公反悔,把自己抓回去,也不敢半夜在山林里歇息,便一刻不停地赶马。

        夜路难走,道路也不怎么平缓,月光银闪闪的洒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马车轮子压过干脆的树叶。

        酥脆的声音倒是让旅途不至于这么难熬。

        陈术一宿没睡,走出苏州地界时已近晌午,太阳高高悬着,陈术打算休息一下,让马吃吃草,自己也避避日头。

        早上只吃了些大饼就凉水的陈术又困又饿。

        陈术向茶馆走去,那里有几个押送货物的伙计,正坐在桌子旁上吃酒吃肉,过路的马车激起一片尘土。

        陈术招来一个伙计,扔给他几个铜板:“兄弟,喂喂马。”

        伙计接过扔来的钱,咧着嘴很爽快地应了。

        陈术坐在灰扑扑的长凳上,桌子很旧,但是店里生意不错,陈术占下一个空桌后,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吃点什么?”

        “两斤牛肉,一斤酒。”陈术开口道。

        他尽量装的老练,跟着旁边桌子刀疤脸的点菜方式点。

        只是话一出口,小二便笑了起来,一个弱不经风的小伙子能吃的了这些?

        旁边人听了纷纷侧目,有几个混混样子的人笑出声来,肆意地打量着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年。

        陈术脸上刷的红了,但他还是尽量保持镇定,脊背挺得笔直。

        旁边细细碎碎的笑声渐渐消失,酒菜也端了上来。

        陈术看着盘子上堆成小山的牛肉和插在肉上的刀,觉得今后几天都不必买肉了。

        这时,一个膀大腰粗的年轻人彭的推开门。

        “小二!两斤大饼,一斤牛肉!”声音洪亮如雷,引得陈术放下酒杯仔细端量。

        来人是个像堵墙的壮汉,身材高大,肤如古桐,肌肉虬结,一条黝黑的短辫甩在脑后,粗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单看那张脸有种稚气未脱的感觉,陈术思索着,许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那茶馆中已没有了空桌,陈术见那人环顾了一周,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陈术微微一笑,冲那壮汉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拼桌了。

        壮汉背着一个黑色包袱,包袱举过头顶,壮汉灵活的穿过各位食客,落座在桌子另一边。

        陈术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旁边不安分的小胡子时不时朝陈术这边刮一眼。

        陈术感受的到,也拿这居心叵测的人没办法,自己单枪匹马的,就算之前学过点武术皮毛也不顶用。

        陈术看对面的壮汉大快朵颐的样子,举起酒壶,“兄弟,来一杯?”说着满上一杯递给他。

        那壮汉先是一愣,然后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谢过小兄弟了。”

        壮汉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陈术又给对方满上,开口道:“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姓陆名一。”陆一笑道。

        “陆大哥,”陈术顺着说道,“小弟陈术,你这是在赶路?我有一辆马车,你我若顺路……”

        “啊,我是要去灵音州参加修仙招生。“说罢陆一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这样巧,我也是!“陈术惊呼道,他想拉陆一做保镖,顺便同行。

        “这……怎么好意思……”陆一挠着后脑勺。

        “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术继续劝道“你若不好意思就在路上帮我赶车,我马术一般,马车跑不快。”陈术举起酒杯。

        陆一忙举杯,两人相视一笑,仰头饮下杯中酒液,算是达成共识。

        陈术也正低头吃饭,旁边的小胡子走过陈术身后,装作不经意般,捏了捏陈术的侧腰。

        陈术气红了脸,彭的站起来,“你他妈干什么!”

        那小胡子像是没想到陈术反应这样大一般,瞧瞧四周食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气焰嚣张起来。

        “捏捏腰怎么了?!跟个娘们似的,怎么?还想要我捏捏旁处?”说罢,邪笑着伸手想来摸陈术的脸。

        陈术气得嘴唇颤抖,扬起巴掌。

        却见陆一飞身上去,像个流星一般,一脚踢翻了小胡子。

        那小胡子本以为两人不认识,此时被踹翻在地,气得骂骂咧咧,又忌惮陆一的武力,爬起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滚了。

        陈术看着小胡子狼狈逃窜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些。

        “谢谢路兄弟了。”陈术作揖道。

        陆一羞涩地笑笑,倒有几分可爱。这下食客们没人敢往陈术身上瞧了。

        两人热络起来,陆一喝过酒话也多了许多,陈术得知,陆一是号称“丰州第一刀”的陆一刀的三弟子兼干儿子。

        陆一是陆一刀在一个冬天在山沟里捡到的,陆一说,他小时候胆小懦弱,身体又差,陆一刀便教导陆一武术,陆一吃得多,长得高大,陆一刀才放心把陆一送出来让陆一追寻梦想。

        陆一已经十八岁了,陆一刀是江湖人士,不受皇帝控制,对于这些比陈国公更开明些,也对修仙有些耳闻,很支持陆一去修仙,但那一阵儿恰巧陆一的师姐——陆中受伤了,陆一放不下受伤的师姐,便把去灵音州求学的计划推迟了一年,带着师姐到秦州治病。

        陆一也是第一次独自离家这样远,说到这时,陆一眼里还有泪光,像是想家了一样。

        陆一听说陈术是个公子哥的时候倒没有多震惊,只是问道:“你很热爱修仙吗?”放弃优渥的生活去深山修行。据陆一所知,许多修仙者终身在灵音州的深山中修行最终依旧一无所获。

        陈术只是说“大概是吧。”

        陈术问陆一是如何打算的,陆一挠挠头,说他对于修仙修到什么地步没什么太高远的期盼,只是希望可以修仙保护家人罢了,他还有一个发小在灵音州,已经一年未见过面了。

        陈术点点头,待他学成了,也能保护自己的家人了。

        悦儿还在家中等着哥哥回去呢,陈术想起那肉乎乎的小脸,嘴角就不住地上扬。

        “你那发小对你很重要吗?“陈术问道。

        “嗯,很重要很重要。“陆一憨厚的脸上染上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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