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明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今年的清明却是万里晴空,没见到半滴雨。”穆阳慵懒的靠坐在长生殿的主位上说道。
张旻端着一坛酒慢悠悠的走过来,说:“殿下是想念外面的光景吗?”
“嗯~”穆阳拿过酒浅浅的喝了一口,他直勾勾地看着殿外那道沉重的石门,眼睛里写满期待。
“殿下,既来了兴致,不妨出去看看?”张旻看着穆阳小声的问道。
穆阳回头看着张旻,眉头微皱,脸上布满疑云,吓得张旻后背发凉,要是能区分鬼与鬼之间的苍白,张旻此刻的脸色一定是最难看的。
穆阳察觉到张旻异样的神色,收回了目光,平静的说:“确实该出去走走!”然后就从椅子上下来,一闪身,停步在大殿中央。
张旻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童,不敢说话,也不敢跟上前来,低着头愣在原地。
穆阳看着石门说:“张大人不想出去看看?”
张旻听到穆阳喊他,他心头的疑虑一下子消散了,他对着穆阳毕恭毕敬的行礼说:“臣遵旨!”
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喜欢下面的人随意揣测自己的心意,更不喜欢别人替自己做主。穆阳也不例外。
穆阳带着张旻穿过石门,一闪身便来到了祭魂台,今天是清明,还是和往年一样,几个敬安寺的和尚盘腿坐在石碑前诵经超度。他安静的端坐在石碑旁,闭着眼睛听着,即使知道不能度他去西方极乐,也会乖乖坐着。
“哒~哒~哒~”
不急不躁的脚步声缓缓传来,穆阳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向这边走来的人,定了定神,又闭上了眼睛。
叶尘今日没有穿铠甲,只穿着黑色的长衣,手持着佩剑慢悠悠的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和尚,就回头看着穆阳坐着的方向,躬身拜了拜,拜完之后就站在穆阳身旁一语不发。
张旻看了一眼叶尘,小声说:“殿下,叶将军过来了!”
“嗯!”穆阳轻声的应道。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和尚总算是念完经文走了,祭魂台上就只留下两只鬼和一个人。
穆阳没有立即动身离开,依旧闭着眼睛,打趣说道:“叶将军,经也念完了,和尚也走了,
你留在这里该不会是等我念经吧?”
叶尘跪下俯首道:“叶尘,拜见太子殿下!”
“叶将军免礼!逝世多年,也难得跟活人说话。不知叶将军寻来,所谓何事?”穆阳笑着说道。
叶尘站是身,平静的看着穆阳沉默着,仿佛刚才那话不是问他。张旻沉着脸看着叶尘,满心不悦,所有不满始终卡在喉咙里,没有袒露一句。
穆阳睁开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叶尘。
张旻上前一步,眼神冷冷的盯着叶尘说:“叶将军莫不是哑巴了?太子问话,你拒而不答视为大不敬之罪,按军令该如何处置,叶将军不用下官提醒吧?”张旻觉得叶尘对太子不敬,论罪砍头都是轻的。
穆阳挥挥衣袖,说:“无妨!叶将军能屈尊降贵来这,定然不只为守陵!”穆阳看着叶尘说道。
“殿下聪慧,何不猜猜?”叶尘拱手行礼说道。
穆阳看着他说:“叶将军若能顾及侯爷半分,也不该来这!”
叶尘看着穆阳轻声道:“殿下!”
“将军家世显赫,叶家与平阳侯如此亲近,总会被人冠以结党营私之名,不知将军可有为侯爷想过?知道的是来守陵,不知道会以为是平阳侯的耳目,驻扎在此,只为寻得良机谋权篡位。”穆阳继续说道。
张旻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知道他们所说的侯爷是平阳侯甄南,甄南身有军功,有世代荫封庇护,又是皇亲国戚,即使皇帝忌惮甄氏一族,也不会想着对他下手。如今他愿自折羽翼,偏安一隅,看似只求自保,实则另有他图。张旻也知道太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殿下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皇上对您舐犊情深,末将守陵,一则是全了皇上对您的舐犊之情,二是尽了侯爷与臣下的本分。仅此而已,殿下不必介怀!”叶尘躬身行礼说道。
穆阳直勾勾的盯着叶尘的眼睛,平静的说:“能把上万精兵调来护卫王陵,你们侯爷也太把我当回事了!要是平阳侯再本分些,是不是那龙椅上的尊主就该换人了?”
叶尘慌乱的抬眼看着盯着自己的穆阳,立马跪下来,说:“殿下,侯爷的忠心日月可鉴啊!侯爷他……”
“你们侯爷是忠心,可忠的谁?怕是叶将军也不知道吧!”张旻总算说话了,他不说话,穆阳还以为他睡着了。
“可再忠心的臣子,也架不住被别人当枪使啊!”穆阳一闪身,靠近叶尘轻声说道。
“众观皇家子嗣,彼时能与殿下比肩的只有皇长子宁王穆阭。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各路藩王若选君主,嫡子英年早逝,且论出身,唯他可选!”张旻躬身行礼说道。
嫡子不就是穆阳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差不多忘了嫡子身份,历代君王立嫡立长,立贤不立幼。没有嫡子可选,皇帝就只能考虑皇长子,后来才立皇长子为太子。
“不可妄言!”穆阳看着张旻,开始护起短来。穆阳不喜欢太子穆阭,只是觉得他攻于算计,不是纯良温厚之人。穆阭胸怀大志,一心想要励精图治、兴强国之举,时有政见不合,可从未怀疑过他有谋逆之心。
“殿下!臣……”张旻俯首说道。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可言之过早!”穆阳看着张旻说道。
穆阳想起了河边那鬼胸口的羽箭,看着低头不语的叶尘,问:“叶将军,可知昭阳城近况?”
叶尘抬头看着穆阳,犹豫了一会儿,说:“近日有探子来报,有一队骑兵调离昭阳城,正向南阳城靠近。因为人员不多,又分散行动,南阳城士兵尚未发觉。”
“如今的南阳城城主是谁?”穆阳追问道。
叶尘看了一眼张旻,俯首道:“回太子殿下,是原镇国公张勉。他因罪降为子爵,改任南阳城主。”
张旻犹如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这火怎么引他身上去了,他惶恐的跪下俯首道:“请殿下明鉴,张家没有附逆!张家真的没有……”
“本王知道!”穆阳扶额无奈说道。
“昭阳王现如今可在封地?”穆阳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张旻,又问道。
“昭阳王此前轻装去往凌州,如今住在凌州刺史李祟的府上。”叶尘俯首回答道。
穆阳看着张旻说:“昭阳城、凌州、南阳城,这三座城若归一人统属,荆州、随州、淄阳城也相隔不远,你觉得有没有合围之势?”
张旻恍然大悟的看着穆阳问:“殿下,您是说藩王谋逆?”
叶尘拱手行礼道:“志在皇权,其心可诛!”
穆阳看着叶尘,平静的说:“皇权之上,白骨累累。叶将军肩负重任,可别让侯爷失望才好!”
叶尘看着穆阳疑惑的问:“您是想让我传信给侯爷,让侯爷定夺?”
穆阳笑着说:“平阳侯偏安一隅,图的大业可在眼前,叶将军可别拖了侯爷后腿。”
叶尘十分不解的看着穆阳,他不知道穆阳究竟猜到了什么,只是越想越是后怕。
穆阳沉思半晌,解释道:“平阳侯心怀抱负,不甘侯爵,若再立军功,可进王爵。父皇定会册封他为平阳王!叶将军来此,为的不就是帮平阳侯再进一阶吗?”
叶尘看着穆阳深红的瞳孔跪下说:“叶尘定不负众望!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旻看着叶尘,说:“叶将军是为侯爷,还是为殿下?不言而喻!”
穆阳拍了拍张旻的肩膀说:“好啦!只要是兴国之举,说为谁都一样!”
叶尘盯着穆阳停留在张旻肩上的手,欲言又止。
两个月后,昭阳王果然连同六城举兵进犯京都,叶尘及其将士也因为战事紧迫被调离王陵,没有士兵团练的吵闹声,穆阳失眠的次数都少了!
老鬼和张旻看着躺在榻上晒太阳的穆阳,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敢说,只能安静的坐在石头旁。
穆阳察觉到他们的异样,笑着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呗!憋在心里不怕被憋死么?哦~不对,你们已经死了,简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老鬼们待久了,什么样粗俗的话都学得会。
老鬼靠近穆阳的榻下,看着穆阳问:“殿下,您不担心吗?听说昭阳军势如破竹,一路北上,已经占领了十座城池,不日便可抵达京都!”
穆阳看着老鬼笑道:“你见过家道中落,祖坟冒青烟的吗?”
“昭阳王当真是众望所归?”张旻倒是个聪明人,一眼纵观全局。
张旻看着老鬼说:“你不觉得这整件事做的太顺了吗?虽说死守甯城,十万□□却无人出兵!陈霖是一名悍将,若非皇命,怎会安坐后方?”
穆阳看着张旻笑着说:“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战者,攻心为上!”
张旻激动的说:“原来皇上早就知道昭阳王欲图谋反,放任他笼络人心,挑起战事,之后出兵平乱,把昭阳王困于牢笼之中!好计谋!”
穆阳叹气道:“看似是执刀之人,其实都是皇权之下的笼中兽!即使他手中无刀,终有一日,还会有人亲自把刀递到他手上!”
昭阳王虽是高宗的嫡子,却是高宗的第五子,因嫡子年幼无法立储,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相继逝世,只能改立四皇子穆宸为太子,直至登基,嫡子也才十五岁。皇帝极其介意昭阳王嫡子身份,当年登基大赦天下,定然不会对幼弟动手,如今幼弟正是壮年,羽翼未丰之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显然民间的说法是非常准确的。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在天潢贵胄里,这类事见得还少吗?穆阳的大伯父穆寧不就是因皇帝一时猜忌直接下狱赐死的么?秦王高风亮节、文采卓越,待人温厚更显贤良。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如此大好年华,给世间最后的遗言,仅是一句虽死无悔!
穆寧是穆宸的同胞兄弟,是皇贵妃之子,若非皇后生的二皇子、三皇子年幼早夭,五子和其他妃嫔生的皇子又太过年幼,皇帝也不会听信谗言,把矛头直指景阳宫,仅凭莫须有的罪名便要了秦王的命。
每每谈论此事,都使穆宸义愤填膺,他觉得是昭阳王穆邰间接害死了皇长兄,要不是为了他,高宗也不会等不及他长大就开始忌惮皇长子的实力,也不至于让皇长兄含冤而死。所以他登基之后时常寻找机会对昭阳王动手。
又过了数月,昭阳军接连弃城投降,昭阳王被俘虏。以昭阳王为首的叛军将领皆被陈霖抓到京都问罪,其余叛军暂留甯城等候发落。次月中旬,颁布诏书:念及昭阳王穆邰是皇家血脉,判入宗府永久禁足。判昭阳王府满门抄斩,淄阳侯、凌州刺史、随州刺史、荆州刺史皆诛九族,一众叛军将领改夷三族,南阳城主张勉护驾有功,升为伯爵,册封南阳伯。平阳侯晋升为平阳王,叶尘擢升昭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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