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总为古怪的人着迷
因为李敬如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们夜里只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匆匆赶路。
好在官道平直，虽没有灯火，却还不至于迷路。第二天下午，一行人总算抵达林子那头的林中县县城。
“走偏了。”许湜盯着城门上的大字，他们原本计划取道庆□□，这下是朝西偏了。
一天半，只说出林子，没说从哪个方向出来。小五这孩子啊，打小就机灵。
牛车将李敬如送到医馆门口，医馆的伙计帮着把人抬进去，许湜跟进去照顾，姚斐看了他们一眼，扭头嘱咐小五：“待我到金陵，必定差人来寻你。你敢回去，我就敢拆了木屋，烤你这头牛吃！”
“知道了，大侠。”小五笑盈盈地答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你等一下。”姚斐进医馆找许湜借了点钱，预备送给小五，等她出来的时候，外头却连人带牛都没影了。
小五这孩子啊，打小就要强。
养父母杀人，不要他帮忙，他为了证明自己有用，抢着去林子里挖坑掩埋。
挖了十多年的坑，他虽未害过一个人，也知自个罪孽深重。这林子里掩埋的冤魂，都不许他后半生快乐，他便隐了自个的情绪，不忧伤，也便不快乐。
天南海北的客人，他见过不少，听过不少，也埋过不少。唯有一个瘦高个，看中他，交给他一种毒药，无色无臭，说这之后一定有个腰佩银鱼的女侠找到这里，她手里持刀，衣服上绣着浅金色宝相花纹，十分容易辨认。瘦高个答应，只要他下毒成功，就把这种毒药的配方告诉他。
小五答应了，他记得过往曾有客人察觉养父母放在饭食中的药粉，嚷着要去报官，却被养父锤杀在饭桌上。那个桌子是用木板拼的，小五洗了很久，那血气始终洗不干净。他不想再这样。又或者他知道，只差这一步，他就和养父母是一样的人。也许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姚斐是第二天中午到的，果然，腰佩银鱼，衣着宝相，把刀往木桌上一横，张口便要十个馒头，不带馅的。
小五给她送了两盘腌菜，没下毒。
又送了三碗酒，没下毒。
姚斐一把抓住他，“鬼鬼祟祟的，作甚？”
小五竟然一五一十交待出来：“有人让我给你下毒。”
姚斐问：“瘦高个，带个皂巾？”
小五点点头，补充道：“走路没声音，活像只狸奴。”
店家给姚斐送出来十个馒头，姚斐抓起一个，凑到鼻尖处就已闻出不对劲。她藏起两个馒头，假装吃了，又将剩下的装好，走出门没几步，摇摇晃晃地倒下来。
姚斐杀人时动作很干净，没有花样子的招式。人是死在木屋外头，小五庆幸自己不必再刷桌子，进而又想，她会不会杀了自己？
也好，也是种解脱。
但是姚斐没有，她好奇，“为什么告诉我？”
小五也不说谎，“想要解脱。”
姚斐觉得这孩子十分古怪，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五，五六七八的五。”
姚斐擦干净刀，对小五说：“我不骗人，以你的身形样貌来看，绝不是这对歹毒夫妻的孩子。你应该离开这里，另寻生路。人生百年光景，总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小五点点头。
姚斐看着木屋旁边系着的那头牛，若有所思地问小五：“你会煮牛肉吗？我来杀。”
小五冲到她跟牛之间站定，“想都别想。”
算到今天，姚斐跟小五只见过两面，她说不出来对他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当时也想过杀他的，不过见他古怪而坚定地保护一头牛，姚斐就放弃了。她总为这种古怪的人而着迷。
就像她自己说的，行走江湖只为舒心，如果杀小五不能让她舒心，那便作罢。
姚斐收起钱，进屋听医馆的郎中怎么诊断。
许湜看到她，忍不住追问客店和小五的事。姚斐也不啰嗦，“道上有岔路，分别经过黑白两家客店。走错了，就是死。”
难怪年年经报去查，年年却都一无所获了。好在他们选对了路。
据县里的郎中说，李敬如的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烂。郎中开过药，许湜他们就找了间客栈住下。
一过两天，李敬如的伤口自然没有好全，不过已经退热，与性命无碍。
姚斐显然是不愿再带李敬如，受了伤，反而拖累他们。
许湜却不认为如此，他笃信多个人多条生路，他可太怕死了。
姚斐劝不动他，只好说：“你就不担心这是苦肉计？”
许湜：“我愿意挨。”
姚斐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拿捏住了，“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也知道事情如果有异，我会毫不犹疑杀了李敬如。”
许湜补充道：“除此以外，我倒是觉得解决谢家盗宝的关键不在于尽快赶到金陵，而在于去金陵的路上，我们会遇到些什么人。”
“你相信我？”姚斐察觉到了什么。
许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相信我，我便也相信你。”姚斐神色极其认真地说出这句话，仿佛赌咒发誓。
许湜莫名觉得自己受不起这句话，但算了算姚斐从自己荷包里拿走的银两，又心安理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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