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钱寸步难行
许湜掂了掂自己的荷包，云淡风轻地对正在大口吃肉的姚斐道：“女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两盘？吃完这两盘咱们就该去讨饭了。”
姚斐不管他，知道许湜只是烦人。
李敬如倒是体贴，安慰许湜道：“大人不必忧心，等到了丰水县城，带上文牒去县衙支借一笔，等回京复命再飞钱来还便可。”
听完这话，姚斐冲许湜挑了挑眉毛。
许湜拿起酒碗啜饮一口，悠然放下，似是无心一问：“不知现在镖局行情如何，若有活好价优吃得还少的，我们应该考虑下。”说完故意看了姚斐一眼。
姚斐点点头，“可以，不过我的食宿你照样得管。”
这家小店开在去往丰水县城的必经之道上，距离丰水县城只有不到半天的脚程，往来都是三教九流。许湜三人每每玩笑起来就没管没顾的，若是无心，自然也不觉有什么，但这段话恰好就被一个叫黄三的有心人听去。
这黄三家中原是丰水县城里走街贩卖果脯的，他不屑经营，常在街头巷尾与人厮混，帮人跑腿办事为生。明明也赚不了几个钱，却还颇为自得。前段日子他帮邻里送孩子进京准备考试，现下刚从外头回来。听见许湜他们的话，以为他们身上带了什么贵重东西，暗记在心中。
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下，这一行三个人，两个带刀，其中一个有伤，另一个却是女人，都不顶用，剩下那个不拿刀的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想来也十分容易搞定。换个思路，自己若能给他们介绍一个可靠的护镖，也能得一笔安定的中间费，胜在稳妥。这心思他装在肚里，谁也没告诉，只是眼睛总忍不住往许湜身上瞟。
许湜和李敬如先前丢了行装，又为赶路方便，不惹人注目，随意在林中县买了几件布衣换上，姚斐也没再穿那些花衣，许湜让她改穿素色的衣裳，尽量不要被人注意到。要不是三人骑得来马，装扮得活像三个逃地的佃农。
姚斐也不纠正许湜，他爱当大人指手画脚就由着他，等他吃亏上当，才是姚斐嘲笑他的好时机。
许湜此时还不觉自己的装束哪里奇怪，等到进城时被卫兵拿着文牒反复盘问的时候，看到姚斐忍不住嘲笑出声，许湜这才明白过来。
这回他们住在官驿，简单洗了把脸又换了身正常衣服，许湜就带着李敬如去县衙借钱。
丰水县令看完文牒，知道这是个京里来的官，但看风度气质还行，身边却只跟着一个随从，排场不很大，便猜许湜不受待见，官职也不高。他无意巴结，推脱今年丰水县整个秋收的收成都不好，官衙也无多余钱粮，但他体谅许湜，自己勒紧腰带也要赠给许湜一小袋米，半车草料，不过那推车回头还请许湜还给他。
许湜抱着米，李敬如推着小车，在街上游荡。
李敬如也没见过这般敷衍人的，真不知道这丰水县令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浆水。
“大人，这些我们路上也用不着，不如卖了换点银钱，你看如何？”李敬如提议。
许湜也这么想，他把米袋子放到推车上，扯开绳子看了一眼，是上好的粳米，拿来煮粥很好。
李敬如也凑过来，把手伸进去抓了一把，“我来看看成色，估个价。”
看着李敬如掌心的米，许湜沉默了。
李敬如急跳了脚，“大人，这米被虫蠹过，恐怕没法卖了。”
他又急忙把麻绳从脖子上拿下，放下推车，扒拉几下车上的草料。除去外头一层成色好的，内里也还是浸水发烂的蹩脚货。
“大人，这鳖孙明摆了欺负咱！”李敬如嘴上没遮拦，当街就撂了车子大骂起来。
许湜叹了口气，怎么什么奇葩都让他给遇上了。他不爱管闲事，偏偏又缺钱，不乐意在路上吃苦。他让李敬如把米和草料都收起来，推上车子准备回驿站。
就在这时，一个人嘴里哎哟哟地凑过来，帮李敬如把推车往路边靠了靠，“可不敢叫大人亲自来干如此下等人的活。”
许湜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堆笑的对方，李敬如凑过去与许湜耳语，“大人，这就是我们在城外姚女侠注意的那人。”
许湜微微点了点头，和李敬如两人只看黄三接下来预备如何。
“大人，这车草料都发烂了，马吃了要生病啊。”黄三一副替许湜着急的模样。
李敬如道：“怎么，这位小哥要替我们介绍给马看病的郎中？”
黄三：“哪里敢称小哥，您叫我小三儿就成。看两位大人是来出公差的，对丰水县城不熟悉，我黄三儿家世世代代在这丰水县城里营生，县衙大堂用了几块砖我都知道，不管大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黄三儿。”
李敬如不知还要不要跟这人多言语，看了一眼许湜。许湜点头微笑道：“嗯，缺点钱，你能弄到？”
“这，”黄三依旧嬉皮笑脸，“大人何苦作弄小人。大人是官家的人，三儿还能诓大人不成？不过是学做牙人，拿点小小好处，也就是您牙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油星子。”
圆滑的人，自然也都有点门路，许湜瞧着他，问道：“这话中听。那你再说说，你觉得我需要什么？你又打算做我什么买卖？”
黄三故作神秘地想要凑近许湜，被李敬如用刀柄挡开，黄三瞅了一眼李敬如，只好跟许湜保持着距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大人可曾听说过当垆一剑？”
许湜很诚实，“没有。”
李敬如盯着黄三的表情，简直想笑。
黄三不放弃，接着道：“大人且听小人道来。当垆一剑姓洪名江海，是咱丰水县人，江湖有名的剑客，他有一个同门师弟，那师弟娶妻却没有生子，把剑术传给了自己妻子同父异母的弟弟，弟弟又传给自家儿子，在教习技艺时为邻家子所偷学，而那偷师的孩子现在就在丰水县城的利远镖局做护镖，绝对的当垆一剑传人啊。”
许湜点点头，问：“明白了，那你是要向我推荐当垆一剑啊，还是那个护镖？”
黄三嘿嘿一笑，“大人若是要找护镖的，利远镖局我有熟识的伙计，交给我，保管给您办的妥当。”
许湜轻笑一声，道：“你一口一个大人，就认定我俩是官？”
“大人虽然面生，不过自县衙出来，又有县令大人亲自送到门口，自然是官。”
许湜：“没错，我是京官。京官出外差，是做天子耳目，就怕受人蒙蔽欺骗，不过也有些不该听的、不该看的，若是偷偷听了，偷偷看了，在京城禁卫的大牢里有一种酷刑，便是用烧热的铁水倒进那人的耳朵眼里、眼窝子里，叫他七窍堵了四窍，长长记性。你说是不是？”
李敬如哪里听过这样的事，不过以为许湜编出来故意去吓这个偷听的黄三，让他断了不正经的心思，好让他们路上少些烦忧，见许湜问自己，连连点头，连声称是。
黄三这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许湜话里的意思，找了个借口便脚底抹油，开溜了。
李敬如苦着脸把推车绳子挂到脖子上，抱怨道：“大人，怎么不哄他帮我们把车推回驿站再把他吓走。”
许湜抚了抚李敬如的肩膀，道：“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辛苦你。”
二人回到驿站，把东西放好，到屋里一看，发现姚斐气鼓鼓地坐在案边，身旁撒了一地的粟米。
许湜瞧她头发上还有一颗，用袖子帮她掸了一下，姚斐也不避。
李敬如一进门就嚷嚷：“姚女侠，大人今天受了好一番羞辱！”
许湜无语，怎么，姚斐看着很能给他们做主的样子？
“啊呀，姚女侠，屋里怎么这样了？”李敬如指着地上问。
姚斐咬着牙回答：“那个该死的雪上飞，谁知道竟在这里碰见他！他仗着轻功出众，又来招惹我，我追他不得，回到驿站，他藏在房梁上扔米袋子砸我，我担心这又是调虎离山之计，便坐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许湜弯腰从地上拢了一把米在手里，仔细翻看了几下，拿过去问李敬如，“你看这种米价值如何？”
李敬如接过来只看成色，便大呼下品，在京里只有贫寒之家才吃这种粟米。
姚斐在一旁听着，冷不丁来一句，“这个浪费粮食的小人，被我抓住一定断手断脚！”
许湜知道这是姚斐第二次在雪上飞身上吃瘪，也不劝她，先让李敬如拿来笤帚把地上打扫干净。
“这个雪上飞什么来头？”许湜问。
姚斐还在生气，一个劲儿地往自个肚子里灌凉茶，也不答话。
拿了笤帚扫地的李敬如认真答道：“这人算是有名，十多年前在剑南道出没，是‘凌城四杰’的老四，轻功了得，来去无踪，大内高手也抓他不得。”
许湜还很好奇：“这种轻功好的武林高手做何种营生？”
感受到姚斐的目光以后，许湜又道：“怎么，好奇不成吗？”
李敬如也不知道，只能说好像，“好像会有人托他们带东西，类似走镖，安全也有保障。”
姚斐放下茶碗，道：“应该说，武林高手本身就是一种行当。入门要拜师，师父传技艺，沟通有黑话，受雇要分价，行把头就是所谓武林盟主。”
许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笑开来，“说得妙！江湖之中，大概有名就有财。那这雪上飞如此有名，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去谋谢家的财宝？今日正好论到，不如大家一起说说。”
“也不知谢家丢的是什么财物。武功秘籍？这样就能说通。”李敬如仔细想了想，又道：“姚女侠被谢家请去护宝，应该知道是什么宝贝吧？”
姚斐则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两道不相信的目光射向姚斐，她解释道：“要说宝贝，谢家到处都能看见金银、瓷器、字画这些，可以说处处是宝贝，但指定要我们看护的，却是没有。”
“那你们每天都做些什么？”李敬如问。
“躲在暗处，等着抓来盗宝的小偷。”姚斐答。
许湜：“雪上飞？”
姚斐点点头，道：“还有竹叶轻，杜白羽和大风客。”
“凌城四杰！”李敬如惊呼。
“没错，谢家收到有人访宝的信，署名正是凌城四杰。”姚斐道。
“你如何知道这些？”许湜好奇。
姚斐垂眸，“那封信，是我送到谢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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