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洛都残局待收整
魔蝶之难过去后的第三天，晏惊石将统计好的洛都遇难人数，写在简牍上，亲自奉给郑王过目。
“洛都外城共有一千二百九十八人遇难，其中平民五百七十一，奴隶三百六十四名，……
洛都内城除王宫外，共有七百八十四人逝世，其中六十二名为朝中官员，两百三十名官员家属，九十七名王室宗亲，……
另外，官员中职级最高的史太傅离世，王上请节哀。”
“什么？史太傅也去了！”郑王坐在宣殿主位，接连的噩耗，让他身心重创，坐立不安。
晏惊石站在郑王左手边，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手下亦有不少甲兵、护卫身亡，很多人在死亡的前几个时辰，还在按部就班地巡逻、训练。
这些亡者汇集在一份简牍上，只是用墨笔写的数字，可曾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鲜活，或憧憬未来、或努力当下。
此时，一个小内侍冒冒失失地扣进殿门，向郑王禀报道：“王上，苻太师和大司徒、大司空求见。”
“宣。”郑王憔悴道。
不一会儿，三位面色发白、眼下淤青的朝中重臣，跟着小内侍进入宣殿，朝郑王行礼。
大司徒首先上前一步道：“日前魔蝶作祟，洛都内死者众多。百姓中有人户不幸全家灭门，无人收敛尸骨。亦有贫寒者死后，只得半张草席裹身。城中棺木售尽，富裕人家也难买一片寿材。
侥幸得生者，多患气血亏空之症，起码要修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加之现下正当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洛都物价昂贵，平民百姓不勒紧裤腰带都不错了，更别提买滋补品。
……
因此，臣有一提议：之前为修建王陵，筹措过一笔款项，本来打算今年四月开工，可眼下……”
大司徒欲言又止，眼神示意大司空。
大司空会意上前道：“修建王陵的钱款现还在国库中存着没出，账目上是九十万两金、三百万环钱。若是能拿出这笔钱，就能顺利解决洛都眼下的困境，缓百姓一时之急。”
郑王沉吟道：“历年税收也不少，从别处就抽不出钱了吗？”
站在一旁的苻太师也上前道：“王上，年前太卜院观察气象，预测我郑国今年南方恐有水灾，所以各地早早就开始拨款，来疏通水渠、修筑河堤。
为了预防万一，国库还划了一笔应急救灾的钱粮，紧急时刻指望拿它救命。
另外，维持军队和官署的日常开销也是一大笔，此时动了，后半年恐怕就发不出粮饷了。咱们文官饿一饿还能挺过去，军队若是缺粮钱，恐生哗变。”
郑王听了半天，心里也明白。国库里面的钱千千万，但都有特定的用处。修建王陵这件事，是其中最不紧要的，也只能先往后挪一挪了。
“既然如此，此事孤王允了。
大司空，孤之前吩咐你修建王陵一事暂且搁下，你将这笔款项拨给大司徒，让他全权处置。
大司徒，洛都受难百姓如何安顿，孤就交给你了。钱一定要用到实处，确实需要的地方，该花就花，不用给孤省着。城内若是需要军队协助，你就找晏惊石，他现在暂时统领龙腾和虎威两支军队。”
郑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晏惊石，晏惊石向大司徒点头示意。
“臣领命，必不负王上所托。
还有一事，洛都官员损失惨重，如今人员紧缺，徐司士正帮着协调各部，还兼着处理部分官员丧事，忙得不可开交。
他托我转交一份奏章，是关于遴选官员的提议，请王上过目。”大司徒说毕，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奉给郑王。
郑王接过简牍，摊开一看，满篇都写着各部官员紧缺、中央政务堆积如山，大小官员不得不身兼数职，甚至带病工作。
官员们通宵达旦处理政务，辛苦自不必说，还面临兼任所带来的责任合并问题，吃力不讨好，若是忙中出错，还得他们顶缸。
郑王看得头大，自他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的危机。他按下心神，吩咐道：
“官员急缺一事，孤会下一道诏令，请南斗学府商祭酒来想想办法、帮帮忙。诸卿事务繁忙，各自去处理政事吧。苻太师留步，孤王有件事要问你。”
大司空、大司徒及晏惊石拱手退下，只有苻太师留在宣殿。
“太师，之前魔蝶作祟那晚，孤曾经向天许愿，若能得生，就大赦天下、免税三年。君王一言九鼎，孤既然说得出，就不能不了了之。只是说出口就一句话，具体执行，还得多方考量。”郑王道。
“原来如此，”苻太师捋捋胡子，思索片刻道，“国库收入来源不外乎征税和盐铁，其中税收又分为农税、商税、贵族进贡。若要将免税的好处给到实处，让百姓受益，不如减免农税。
可这样一来，国库支出势必会受影响，要么开源、要么节流，确实是个问题。”
郑王见苻太师还在思考，便道：“此事不急，太师可以回去慢慢想。还有大赦划定的范围也得斟酌斟酌，哪些人能放，哪些不能放，太师也一并考量。回头，记得上份奏章给孤。”
“臣领命，这番先行告退。”苻太师拱伏告退。
郑王这半日处理政务，又与大臣们议事，肚中饥饿，便招呼人传膳，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人答应。
偌大的宣殿空荡荡，宫女提着扫帚，满头大汗地跑到郑王跟前，道：“王上有何吩咐？”
“怎么做事的，宣殿连个值班的都没有？内侍长呢？”郑王呵责道。
“回禀王上，那个，您是不是忘了，内侍长已经没了。
宫里现在除了外面调来的侍卫外，宫女、内侍只有三十几人，做饭、洗衣、打扫就占了一大半，刚才两个宫女去拿膳食了，所以才会就剩奴婢一个。”宫女道。
郑王叹口气，看来宫中也得尽快招些人进来，事情一茬接一茬，真是哪哪都不顺心！
他抬头望天，觉得今年有必要好好拜拜神、祭祭祖，这是犯了哪颗煞星，才衰成这样？
……
另一边，莫有辛再次来到洛都，他手持诛邪剑，在洛都内外搜寻魔蝶的根源。
诡异的，他没有发现任何魔蝶的痕迹，自那晚它们凭空出现作祟洛都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莫有辛在南斗学府门前停下。这里是那晚唯一没有受魔蝶侵害的地方，会和这里有关吗？
大门紧闭，守门的老大爷见有人走近，指指门前木板上的公告道：“因为部分居住在学府外的师生遇难，南斗学府休学整顿三个月，请回吧。”
莫有辛看了看木板上的公告后，假装离去，实则饶了一大圈，翻墙而入。他在学府内四处走动，诛邪剑没有半分反应。
“也不是这里，”莫有辛沉思，“魔蝶的源头究竟在哪呢？”
……
洛都百里外，被莫有辛惦记的魔蝶源头处，深林中的褐色虫茧比之前大了一圈。
尽管丢失了大部分的小兵小卒，虫茧依然得到了一点滋养。他的原计划，是干完这一票就能够破茧而出、横行天下。没想到，被几个术士、巫师给阻止了，尤其是莫家人，格外的可恶！
蛰伏，再蛰伏。无尽的岁月中，他不知吸取了多少养分，这次是他心急了。一次失利而已，决不能乱了阵脚。
褐色虫茧慢慢地沉入地底，周围的小虫也进入休眠，它们将自己包裹起来，隐藏在各个角落。
……
梧城天仪院。
太素楼中，四叔公正在为琴如弦换药。
敷了几天药，琴如弦的右眼不再肿胀疼痛。但少年本来明亮、清澈的右眼，却蒙上了一层灰青色的阴翳。
四叔公手头的纱布已沾满了药汁，却迟迟没有再次蒙上琴如弦的右眼。
“你右眼的毒其实已经解了，这药就算再敷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对于你复明帮助不大。”四叔公凝重道。
琴如弦笑道：“那就不用敷药了。其实这几天我差不多都适应了，一只眼也看得挺清楚。”
四叔公拍拍琴如弦的肩膀道：“果然我莫家的儿孙，心胸疏阔。咱们药就不敷了，之前时机不成熟，太叔公一直有样重要的事情没给你做，如今也是时候了。”
他拉起琴如弦往外走，来到祖师庙内。
“给祖师磕三个头。”四叔公对琴如弦道。
莫求的塑像立在石座之上，俯视着堂下之人。
琴如弦悄悄翻了个白眼，面上一片平静，心内不情不愿。
“阿弦，诚心敬意。”四叔公提醒道。
四叔公叩拜数次，嘴里念念有词，向祖师像祷告，接着对琴如弦道：“跪在此处，不可起身，等明日我来接你。千万诚心诚意，能不能得到这样东西，就看祖师的意思了。”
“啥玩意？我得到啥东西？不是，为啥要跪一晚上啊？”琴如弦心头如同万马呼啸而过。跪一下莫求塑像就算了，还得跪一晚上，太叔公，你干嘛坑我！
四叔公慈祥地对他笑，摸摸他的头，转身离去。
主殿内，只剩下琴如弦和莫求的塑像大眼瞪小眼。
很快到了夜间，四下无人。琴如弦悄悄起身，他揉了揉自己酸麻的小腿，顺势在祖师像面前躺下。
伸手拿了两个供奉的果子，琴如弦边躺边吃。他一手枕着头，还翘起二郎腿，姿势别提多惬意。
琴如弦打了个哈欠，对着塑像喃喃道：“诚心诚意想要求什么呢？我可不求你，我也从来没有求过谁。就是给我天上的宝贝，我也不求你。”
寂静的主殿内，只余下一抹悠长均匀的呼吸声，少年已然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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