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凉夜徒悲
“在朕看来，开国候府的三子不算委屈你吧？传闻那裴三公子也对你一往情深呐。是这样吗，裴燚？”
被叫到名字的裴府三公子裴燚十分自然地起身应答：“正是如此，臣多谢圣上成全。”
裴燚——开国侯府的庶子，行三。任戍京卫副指挥使。虽是武官，但留驻京内的多自称为臣。
人前人模狗样，自以为潇洒倜傥，其实这两年已经惹尽了开妧的厌恶。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糟粕有分毫瓜葛。
身居高位的老裴侯此时却只是淡淡一笑：“犬子无状。”好似是认下了这门亲事一般。
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爹爹，开老爷开明终是一撩衣摆起身拜道：“圣上有所不知，小女早前经高僧批命，双十年岁前不可婚配，否则恐有性命之优。微臣还望圣上垂怜。”
“开爱卿，朕身为真龙天子赐的婚，难道还挡不了你爱女的一劫？”闻人庚钊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说，你想抗旨？”
底下的文武百官渐渐开始骚动起来，开妧就算离得远，也不难想象，他们定是在议论开府胆大包天，还真敢不给圣上面子
开妧不愿父亲继续为难，只好低头涩声道：“臣女谢圣上隆恩。”
如此已是定局，开老爷顺从地俯身卷了袖，重新入席。
始作俑者长乐公主毫不掩饰地向开妧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隔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似一切都正常，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小贵女被安排了一门亲事罢了，宴会一如初时的热闹……
直到——
“啪！”的一声，好似是瓦罐碎掉的声音，
“哎呀！申屠郡尉，桃花酿碎了！”
这是席间一位大臣焦急的声音，
“嗐，一时不查不过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大家一起闻闻这酒香岂不更好？”
“哈哈哈哈申屠郡尉真会说笑”
席间一片嬉笑之声，申屠烬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遥敬四方。
暗地里却无人注意到，长乐公主的表情已经扭曲了
宴席散后，众人不由分说地纷纷起身各回各家。朱门前，公主的贴身大宫女不紧不慢地拦下开妧一行人，平铺直叙道：“这是殿下托我交给开妧姑娘的东西。”
只见那白嫩嫩的手掌中躺着的不是开妧的那方帕子又是什么，那个红艳艳的“妧”字刺痛了开妧的双眼。装着风轻云淡地接过，却慢慢在手心里攥紧，嘴上也得回礼：“替开妧谢过殿下的还帕之恩。”
坐马车回府的路程中，开妧不住得感到憋屈，她自然也看出了长乐公主还她帕子的用意，再加上今日殿下的表现以及那庄被莫名其妙安排的婚事。傻子都知道，那是长乐在向她示威。
“泥娃娃还有三分脾气呢”
“姑娘，老夫人喊您过去。”不料前脚刚踏进府门，就被姜嬷嬷劫了道，开妧亦步亦趋地跟着老人家穿过九曲回廊来到祖奶奶的屋子——延福堂，待屏退左右后，堂内就剩下祖孙二人。
“开妧给祖奶奶请安。”
堂上之人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她，只听闻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杯盏相磕声。安静了许久，檀香味泛滥的时候，才响起一道恩威并重的苍老之声：“来啦？老身看你最近主意越来越大了，还担心会不会请不动开府的二小姐了。”
开妧自然明白，这是老夫人要和她算算账了。
是以，她乖乖地低下头不声不响，摆出一副伏低做小，悉听尊便的姿态。
“你别和老身来这套。去城门接那申屠烬是不是你自作主张？求你阿父带你去宫宴为何没告知我？要说唯一做对的可能就是主动应下了圣上指的那门亲事，没有让开府在京城更加出名。”
“祖奶奶，那些只是因为孙女好奇心重，想见见世面。”
“咔哒！”一声，是杯子被重重搁在桌上的声音，
“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心悦那申屠小将军？从那次回来我嘱咐过你多少次了，他是将门骄子，论身份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更何况他身为一个有兵权的将军注定要被天家忌惮，绝非良配。你阿父心软纵着你胡闹，我可不会让开府为你陪葬！”
开妧虽然不意外会受到老夫人的责备，但是实在没想到气场竟然这么强，她总算知道为何从小阿父阿母就都和她说要对老夫人恭恭敬敬的了。
其实老夫人早年的家里是做官的，后来家道中落，她一个女人为了养活自己，开始走南闯北地行商，也是在这期间认识了开老爷的父亲，后来把开老爷生下来后，经过严苛的培养，让儿子做上了官。自己也重新回到这个阶层。可谓是励志又雷厉风行的大半辈子，可想而知老夫人在这个家里积威深重。
开妧本是一句也不敢反驳，但听到她竟然赞同裴燚和自己的婚事时，实在忍不住道：“祖奶奶，我不想嫁裴燚，您也清楚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人生哪能处处由得你选呢，圣上赐的婚，我们开府可担不起抗旨不遵的罪。你知道开家从武安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你就算不为老身考虑，你总得为你阿父考虑，他没有一天容易过。”老夫人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罢了，你回去后好好想想吧。但是不可再和那申屠烬有所往来了。”
阿父阿父阿父母亲在世时就说过祖奶奶看重阿父胜过任何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开妧负气起身，临走前留下赌气的话：“在祖奶奶眼里从来只有阿父罢了。”
她倒不是任性，只是平白觉得委屈极了。
回廊的穿堂风不住吹拂，今日在接了个莫名其妙的赐婚后又被家中长者数落一通，此情此景的开妧实乃无比悲凉，她举头望月，喃喃自语道：“这京城虽然繁华迷人眼，却没有自由，这世道也没有自由，我要是能做这自在的风那该有多好”
翌日，三月初四，仍是个艳阳天。
作为有婚约在身的待嫁黄花大闺女开妧，已被限制了出府自由。没错，自昨晚延福堂聊完之后，今早开妧醒来后就被告知了这件事。下人转达的老夫人原话是：“除非裴家三公子裴燚亲自递帖，否则直到成婚前都不可踏出府门一步。”
啊！？开妧初听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见识晴天霹雳，恰好开老爷经过她身旁要去上朝，她连忙向父亲求救：“阿父~祖奶奶怎么可以这样？再说明明婚期还未定下。”
开老爷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此次回来，恐怕就能带回写着婚期的赐婚圣旨了。”说罢，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开妧只好不死心地追问来通报的下人：“那如果天家设宴呢？难道我也不去？”
“老夫人说了，特殊情况先由她知晓后再做决定。”
好，好得很！她现在变成一只笼中雀了，迟早得想个办法搞黄了和裴燚的婚事！
就在开妧暗暗下决定之时，府外却有小厮通报：“开国大将军府送来的请帖，请主人家查收。”
由于开老爷上朝去了，开妧自然而然地代为接过。帖子上书“诚邀赴宴”四个大字，开妧心里不禁一喜，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她正愁没办法出去呢，何况这还是开国大将军府的帖子，岂不就是可以看到申屠烬了！
她急兜兜地抓着帖子跑去延福堂，都来不及叫上丫鬟绿苑。
“祖奶奶！”
“做什么，这么急匆匆的。和你说了多少遍，贵女要有贵女的样子，怎么把10年学的东西都还回去了？”老夫人嗔怪的声音响起，
但是开妧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兴高采烈地呈上那张请帖，道：“这是开国大将军府刚刚送来的，祖奶奶快看看我是不是要去赴宴？”
听到开国大将军府时，老夫人的眉头下意识一皱，手里的杯盏也不摩擦了，待接过开妧手里的帖子细细一看后，额纹都皱起来了
“说是三天后要在开国大将军府给申屠烬举行冠礼，由当今圣上亲自到场主持，故大将军邀请所有在京的年轻权贵都去参礼”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开妧小心翼翼地发问，
“嗯，确实得去，虽然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意思，这两者我们都得罪不起。而且开府去年赴了开国侯的50岁寿宴，大将军府和侯府又素来不对付，我们不能厚此薄彼落了口舌。”
说到这，老夫人抬眸看了开妧一眼，好笑道：“如此，你便去吧。京城里都传你宁静淑慧，但只有自己人知道你从小性子就最是贪玩，不过仍然要切记不要和申屠烬有所来往，冠礼上人多口杂，何况裴三也会在场。”
开妧深深福一礼，乖巧道：“孙女都记下了。”
至于是真的记下还是假的记下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当天开老爷下朝回来之后，果不其然把一卷黄轴交给了开妧，纵然不想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赐婚圣旨已拟招的事实
开妧眯着眼睛，颤抖着手打开，只希望婚期不要太近，
直接迫切地找到最后一句，映入眼帘的是——
“择吉日六月初六完婚。”
距今日差不多还有三个月时间很紧，但不是没有转圜。
开老爷安抚地拍了拍开妧的肩膀，道：“你若实在不想嫁，为父再帮你想办法。”
开妧此刻若说不感动那定是假的，旁的父亲几乎都把女儿作为交易的货物，但她知道开老爷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她和姐姐其实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我答应阿父，以后不管做出什么事，女儿定不会连累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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