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痛不痒
“怎么回事?”许迦没有装模作样的打算,表情分明是不赞成的:“这活分明是个无底洞。”好在理智尚存,许迦气恼之余并没有忘记将顾矜半推半拒地撵到不引人注目的小教室。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啊,迦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应既然能玩损招一次,就有第二次,与其想方设法让她陷害,不如反客为主,对吧。”
顾矜说完也是咽了咽口水,也不确定这段说辞能不能蒙混过关。
许迦觉得顾矜不可理喻,一下子也没了理智的判断能力,反而是顺着顾矜的思路往下走:“反客为主?怎么反客为主!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这本就不是你分内之事。”
“行了行了,我都已经接受了,说什么都不改变。大不了消极怠工。”顾矜心底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看着许迦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态,莫名觉得刚刚自己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你可拉倒吧,说脏话这一块你先别管,这个最容易引起公愤。就只记录宿管老师和教学区的明确扣分。别的再看,她肯定还会填补班规,再想办法,好吗?”许迦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受,更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好在她还没有失了智,明白顾矜向来不是忍声吞气的人。她很快给出了目前最折中的方案。
顾矜倒是一反常态,看不出一点气恼,反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
许迦瞪了她一眼。
顾矜这才佯装乖巧地点点头。
许迦一眼看破顾矜的伎俩,心道:不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安心吗?想得美。
事实上某人要跟小应讨说法的念头也就这样胎死腹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身位,从背后望去,恰恰好,露出一轮弯弯的明月,像极了江南美人婉约的笑容。
未来可期,纵使夜色冥濛。
小应掐着点出现在高一八班的教室,直截了当地宣布了由顾矜全面执行新班规的扣分机制。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这学期先不改了,顾矜就照着之前给你们ppt上展示的扣。”
标志着晚自习结束的悠扬的乐曲来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在许多人还不知所谓的时候,小应已经匆匆离去,只在顾矜桌上留下了一沓还未装订的扣分记录表。离得近的同学忍不住瞟了一眼,那上面的黑色网格线啊,密密麻麻的,看的她眼花缭乱。
冯音一向是个爱凑热闹的。她的消息也一向是数一数二的灵通。因此,早在得知小应特意跑了高三一趟,冯音就已经跟学姐们打听到定班规的消息,就小应的目的连着揣摩了两天。她都想好了,把自己的修改建议提交上去,既能顺着老师的心思,又能赢得同学们的好感,这差事还不是要落到她的头上。
等到那时候,她冯音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了那时候,她不仅能够名正言顺地掺和班级事务,还能假借规则的名义,让某些拒绝她的、看不起她的男生乖乖听话。对了,还有那几个成绩好点、长得还行就一脸清高样的女生,还不是为了点分数得在我面前低头。到了那时,真乃人生赢家。
当她意识到这一切都被顾矜夺走的时候,如晴天霹雳般惊愕。冯音看到自己的室友们——那些往日里围在自己身边听八卦的小姐妹们,一改对顾矜的评头论足,反而眼巴巴地往上凑,她觉得这也是顾矜引起的。顾矜、顾矜、顾矜,你明明对小应那样不敬,凭什么还能被她这样另眼相待。
你分明是个劣迹斑斑、不三不四的不良少女,怎么就能勾搭上庄烨?怎么就配跟我上同一所学校?怎么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清高?
这心机没谁了。
一片黑色的羽毛扫过她的心房,有什么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地布满心脏,随着血液循环系统贯通全身上下。
那是憎恨。潘多拉的盒子蠢蠢欲动。
冯音的手一到冬天就没有什么温度,此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她从背后突袭,两只手像磁石一样吸附上顾矜的脖子。作为一个具有主持特长的女孩,她最是懂得拿捏语气、渲染氛围。就像此时此刻,明明是“手起刀落”,她丝毫没有寻仇的阴冷,对着周围几个熟悉的小姐妹歉然一笑:“你们总归看够了吧,该我看了。”
小姐妹们瞄了瞄冯音八爪鱼一样攀附在顾矜脖子上的两只手,倒吸一口凉气。
顾矜面不改色地理了理刚出炉还是热腾腾的记录表,随手塞进了半空的桌斗,挡住了四面八方好奇的视线。
几个女生是真的好奇,以至于不再有人关注那一堆“密集恐惧症的噩梦”。众人心思各异。
冯音果然是个狠角色,这得有怎么样的魄力,才敢碰连小应都忌惮的顾矜?
天哪,为什么顾矜没反应,难道冯音手里有顾矜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顾矜都受制于她?
平时看着也不怎么有交集,现在一看,绝对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毕竟平时跟顾矜走的最近的许迦都没有跟她有过什么亲密的身体接触吧!
这几个人虽然心思各异,但都自以为自己窥破天机。各自盘算着怎么讨好冯音。说实在,她们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想着跟冯音做朋友。因为这几个女孩都是在家里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来学校之前都是受到别人包围的中心人物。直到她们来到这里,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颜值碾压自己的人成绩也比自己优异,更悲哀的是,连家庭条件都不遑多让。
人们可能嫉妒那个跑在自己前面的身影,但不会妒忌那个已经甩了自己三条街的大佬。因为差距足够大,人们望尘莫及,又谈何嫉妒呢?
当望尘莫及的天之骄子无法接近的时候,她们才会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上帝亲吻过的不凡与美丽,所有的挫败让她们产生了难以言说的郁闷与自卑。不知不觉,有的人忘记了自己不可一世的骄傲,她们选择了惺惺相惜。仿佛被施加咒语的公主,她们抱怨世道不公,没有给她们足够闪耀的肉体与灵魂。
于是,她们在冯音的领导下形成一个小团体结构的友谊圈。
钱锺书先生的《围城》里有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这是作者对婚姻的理解与描绘。在我看来,小团体亦是如此。小团体里的人呀,对内,自己想出去可绝对不允许别人先出去,对外,别人进不来可绝对不允许没人想进来。所谓矛盾,即使如此。小团体不是单纯排外的一个聚集,而是一种矛盾的集聚方式,每个人都“小”,“小”到人人自危,处处树敌。
小团体是可悲的存在,可对于那些不仅不被主流接受,甚至不被小团体接纳的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奢望?那些自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屑于与小团体为伍的端方君子,是否曾思考过自以为遗世独立的自己,是否只是身处一个更庞大的“小团体”之中呢?
又有什么是真正的“大”?庄子有“小大之辩”,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我以为我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恶,我就真的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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