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口无遮拦

　　林祯一下课就离开了教室，准备像往常那样绕着操场跑五圈，他好像只有在狂奔中才能感受到心跳，才能短暂地忘却自己的卑劣与寂寥。

　　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感。今夜的孤独格外绵长。

　　他没有想过今晚会有入侵者破坏他一个人的操场。

　　操场四方各有一盏大灯挂在高高的杆子上，不过它们只在高三晚自习大课间的跑操时间派上用场。那个时候，它们齐刷刷地亮着明白的光，能够照亮整个操场。此时此刻，这些灯都在睡梦中呓语，视线可见只有靠着体育馆那侧的一盏幽黄的路灯，路灯下有两个狭长的黑影。

　　一长一短，一男一女。

　　林祯难以抑制地皱了皱眉，驻足欲要等待他俩离开。他不想有人打扰。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几不可查地慌了神，那一长一短两个黑影重叠在一起。风动，影动。他匆匆别开眼去。可他不是不知事的少年，纵使耳根微热，仍然压下心中的羞愧直直看向那一对小情侣。不就是两人抱在一起吗？明明不是多么浮想联翩的姿势，他却快要捏碎自己的手骨。

　　若是许迦，大概可以埋在我胸口吧？

　　他怎么敢想。

　　明明不过是几小时以前的事，他恍若隔世。

　　一餐饭，他已然遗忘了三班女孩的姓名，可他记得自己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个洁白的身影。可是在他决心不放纵自己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故事已经书写了悲剧结局。她的记忆里，一定不会有一个身无长物的他。而她，也终将存留在他的高中记忆。要什么互相取暖，他只能带给她彻骨严寒。

　　林祯再不看操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向宿舍楼的方向。

　　说实在他有些诧异，寝室里居然空无一人。

　　虽然今天比以往早了些，可一下课就回寝的吴轶怎么都不见踪影。难道，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打算等教室没人再玩会电脑？

　　怎样，林祯自觉自己也是闲得慌，怎么连吴轶都管起来了。其实他分明有一个答案:为了抛开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前两天半分不能扰乱他心思的人，怎么现如今卷土重来。

　　林祯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书桌，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爆发。

　　“砰”一声，寝室门被哐哐撞鞋柜。

　　林祯冷冷地看过去。

　　门前的三个男生也看过来。

　　是吴轶撞的门，这着实不符合林祯的预想。看到吴轶与庄烨的战斗者姿态，林祯看出两人之间的兵戎相见。看到他估计是不可思议，这才戛然而止。

　　吴轶看到林祯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怂到一种“证明自己”的勇，像个看到幼儿园门口接自己的家长的小朋友，一股脑儿炫耀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另一个小朋友的调皮捣蛋衬托自己的乖巧可爱：“祯哥！你来评评理。烨哥他居然刚刚公然维护顾矜那个女的。”

　　“怎么，顾矜怎么你了，我问你一路你不说，现在还想继续掰扯？”庄烨气场碾压吴轶，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儿混不吝的温柔。

　　“呵，两面三刀的东西，害我被我妈差点弄死。”吴轶口无遮拦，这套说法也是在家里听得多了，也就不知不觉学以致用：“烨哥，我就问你我跟她有仇你帮谁？”

　　林祯个人，对顾矜无感。非要说印象的话，就是个子矮、总跟许迦一起。但他早知道庄烨与顾矜关系匪浅，看都能看出来。这个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吴轶好了。

　　庄烨沉默的有些长。

　　他开口，像幽灵：“不-帮-你，滚。”

　　吴轶还在那边数落顾矜的百般不是，直到这句话传进他的耳畔。

　　“庄烨你怎么回事啊，这边有个对象昨晚还在打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边跟顾矜纠缠不休。我跟顾矜寻仇碍着你了？你凭什么管这么多！你是她什么人啊！她妈都没管这么宽！”

　　吴轶这是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吴轶说的也没毛病，可话没毛病不代表可以说。林祯眯了眯眼，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吴轶这一嗓子可不止是暴露了那两人关系诡异，还透露了智能手机的存在。这是口无遮拦还是有意而为之的威胁，说实在，林祯认为不好定义。

　　庄烨本就不是会受制于一个没点社会经验的小男孩的人，他最厌恶沉着稳重的对手，却从不担心暴躁跳脱的敌人。他做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只配给他提鞋的来插手。

　　“我是她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你是哪个?”

　　高下立见。

　　吴轶仿佛遭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般，两只圆圆滚滚的眼珠子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庄烨。

　　接着他一脸委屈地看向林祯，颇有一副受欺负了的姿态。

　　林祯勾了勾唇。

　　林祯本来就厌恶勾心斗角的小伎俩，更看不起一个好好的男生做出一副受气包的表情，他这分明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在庄烨看来，这是林祯表明了立场的意思，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英雄所见略同的想法。他看吴轶不爽也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这一次，他可别想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庄烨两手插裤袋，脚跟离地，整个人像一条直直的笔杆一样前倾，从侧面看过去就是一幅墙咚的画面。庄烨凭借着优越的身体素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讥讽吴轶的弱小。是的，庄烨虽不比林祯这样海拔超群，也照样比一米六出头的吴轶高了十几公分。

　　这种打压入不了林祯的眼，他也不想掺和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破事，径自踏入洗手间洗漱。

　　庄烨也觉得无趣，先不说这行为有失风度，再就是他并不愿意跟吴轶如此亲近，以至于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对方身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一种混杂着汗水的鱼腥味。

　　一点一点包裹他的鼻尖。庄烨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身形颤了颤。

　　吴轶突然邪恶地笑了笑：“你不会暗恋我吧？”

　　庄烨只觉心中一阵恶感，决意离这个瘟神远些。毕竟他还要跟小女友通电话呢。

　　吴轶看了看庄烨从枕头底下掏出的最新款苹果手机，好像联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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