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活一不当心,就由一帆风顺的状态转入了逆境,只不过有些人把逆境当做了颓废的理由,而有些人则是把逆境当做了成长的契机。教育程度决定着人的认知水平,但是心性和对待生活的态度决定了一个人的人格。
人在逆境中,犹如跌入了巨大的漩涡中,周遭波涛汹涌,却无人伸出援手;又犹如身处无边无尽的荒芜中,天地空洞苍白,冲着苍穹中呐喊,却连回声都没有。起初的希冀和信念,在各种负能量和各种困顿中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继而是绝望。
而绝望,一方面是消极的,意味着彻底放弃,另一方面又存在着积极地意义:这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机。
时至深秋,李梅依然没有等到弗兰克的“回归”。
至此,她的心已逐凉却,希望也逐渐变成了绝望。
公园的杏林金黄灿烂,这本该是她和弗兰克坐在满地松软的杏叶上欣赏秋天的时候,或者是在某个午后,在洒满阳光的窗前,她帮他修剪胡须的时候。
是啊,岁月静好,原来是一场奢侈的梦。
现在的她,在足疗养生会馆刚刚从学徒工转变成技师,她原本还是信心满满的:学徒工只是她的一个过渡期,等弗兰克回来后,她便像以前一样生活,她要重新回到优越的生活状态,安逸、安宁。
然而,命运似乎注定她要在”足疗技师”这条路上走很久。
一个人从优越的生活中陷入困境,要放下身段去讨生活,本身就需要一种勇气,李梅的勇气来自于她的希冀:她还能偶回以前的生活!而当希冀消失时候,依然能勇往直前的,才是真正的勇者。
她日复一日地为别人洗脚、按摩,各种各样的脚、各种各样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不识字、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高傲和优越感,外企销售总监的”夫人“,住在高档小区的大房子里,家里出入的都是高职务、高薪的各国朋友;她爱喝得黑品诺、爱喝的铁观音、她爱抽的细长外烟和她爱去的西餐厅,都成为过往。
她原有的,都是一场虚妄。
她时常被客人骚扰、谩骂、被客人抱怨按摩力道不够,要求重新安排技师。她回到了从前,那个刚从山里到城里的李梅。她灰头土脸、低三下四。
她渐渐淡出朋友的圈子,沉默的独自面对生活。她不再去Marc的西餐厅,跟“黑品诺”说再见了。
冬天,圣诞节即将来临,她搬出了和弗兰克住的房子,关心她的朋友都来帮她搬家,那些她与弗兰克的东西,她还是一样都舍不得扔,最终把她新租的狭小的出租屋塞得拥挤不堪,那张茶几和茶海,委屈地挤在了厕所门口,而茶具依然完好无损地躺在茶海上,井然有序。
人与人的生活层次不相上下的时候,朋友之间你来我往的走动,甚是频繁,但一旦觉得他人与自己的生活状态悬殊太大,便慢慢地疏远了,这其中不排除有的人比较势利,但大都数人是出于友善的想法:不想令对方无所适从。而生活发生变故,陷入困境的人,离群索居,通常是不想让朋友同情自己或者看自己的笑话。
索性,艾琳和李梅还是朋友,来往频繁。
很多次,艾琳想要帮助李梅,和汉克商量是否能在经济上帮助李梅,但是每次都被汉克否决了。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李梅必须自己先适应没有弗兰克的生活,找到生存之路,只有当她彻底认清生活的现实,不再对弗兰克抱有幻想,她才能真正重新开始生活,到那时,她才能破茧重生。
所以,艾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李梅出力,但在经济上没有给于李梅任何援助,而李梅也从来没有向她或其他朋友开过口。
在足疗养生会馆做技师赚的都是辛苦钱,那些香薰缭绕、幽静清爽的房间,技师们汗流浃背,手上茧子一层又一层,一天上多少个钟与收入直接挂钩,而享受着按摩的人们,闭目养神、谈笑风生,世界公平吗?其实是公平的!
就像李梅说的:她很感谢有些老顾客,每次只点她。
正能量的人,在任何一种境遇下,都心怀感恩,“生命以痛吻我,我报生活以歌”,窘境对于他们来说,显得那么不足挂齿。他们对于“窘境”仿佛有一种天然的免疫力,不因窘境而颓废、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他们并不需要领悟这样的境界,只是他们的性情自然而然已经在这个境界,他们在磨砺中依然能保持微笑、感恩、并从容应对生活。
艾琳时常想起李梅第一次对她说:我只懂手法、不懂心境。
在她与李梅的交往过程,她便越发知道这句话出自李梅口中,是那么的简单平凡,而在艾琳看来,这句话是那样的充满哲理。
“天厄我遇,我亨吾道以通之”。最简单的思想,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李梅并没有向汉克希望的那样,对弗兰克的幻想彻底幻灭,她也并没有放弃对他的等待。然而,如果说之前她等待弗兰克,是更多的想回到从前的优越生活的状态,那现在她还在等待弗兰克,是出于对自己与弗兰克之间五年的感情的珍惜,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等待一个明确的结果,而不是像这样的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靠近卫生间品茶和在洒满阳光的大客厅喝茶,其实也是一样的,茶的品质由好降为次,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李梅的认知发生了变化。
而事实上,在她一天辛劳工作之后,浑身酸痛,回到自己的方寸空间里,喝上一杯热茶,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与空间无关,与茶的品质优劣无关。
这种满足可以说是她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不是原生家庭给的,也不是弗兰克给的。手腕和身上的酸痛,真实存在,她也因此而感觉自己是活生生为自己而活着,有痛、还有自己挣来的空间和热茶。
苏珏在某个郊区小学认识一个朋友,跟对方说明了情况后,朋友答应让李梅去小学旁听语文课。
她坐在孩子们最后排,很多学生以为她是老师。
人生,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虽然很多“开始”是那样的突兀、不合时宜和格格不入。
然而,勇者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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