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海杀害叶姝一案第二次庭审当日，旁听的人不少，他们三五成群、鱼贯而入，第十九法庭此时有些小小的嘈杂。
在公诉人席，李旭尧已经就坐。一如第一次庭审，他仔仔细细摆弄着身前的材料，笔和纸以及电脑平行相隔，间距都一丝不苟地搞得恰到好处。
不多时，翻译走了进来，看到李旭尧便上前搭话：“呦，来得这么早？”
“我说你啊，今天直白翻译就好，别再声情并茂了。”
“嘿嘿，我哪儿有？”
这时被告辩护律师陈文彬夹着公文包也走进了法庭。见到李旭尧，便径直走来，并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李检察官，早上好。”
李旭尧也微笑与其握手：“早上好，陈律师。”
礼仪完毕，陈文彬随后走到对面的律师席，待坐下，方才的笑容早已烟消云散。而李旭尧更是连看都不看他。瞅着这先礼后兵的俩人，翻译也知趣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咔哒”一声，法庭的侧门打开，赵鹏和乔诺先后走入。见书记员进来，法庭立刻安静了许多。
第二次步入法庭，乔诺已完全没了紧张感，她朝赵鹏点了点头，便走向了后面的旁听席。
此时李旭尧已望向了乔诺，乔诺也望向了他。四目相对，俩人遂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待路过公诉人席，她偷偷往他桌上放了个东西——那是她的手机。
什么意思？李旭尧不解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顿时惊异地望向了已坐到旁听席上的乔诺！只见乔诺朝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法槌悬在半空，只听“噹”的一声落下，杨博青随即说道：“王海涉嫌杀害叶姝一案，现在继续开庭。”
法庭中央的被告席上，王海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
“在控辩双方举证质证之前，我有一件事要问你，王海，在第一次开庭时，你说自己不认识被害人叶姝，可在检方进一步调查之后，你却更改口供称被害人是你的嫂子……”杨博青话音未落，就听旁听席中有一些惊诧的议论声，他继续说道，“检方事后也在你的家乡找到了被害人生活的痕迹，那么你之前为什么撒谎？”
听完翻译翻完法官的话，王海侧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律师陈文彬，见对方微微点下头，他才鼓起勇气道出准备好的台词：“当时晚上很暗，路灯也闪得厉害，我没有看清，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是嫂子。之后我非常痛苦后悔，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乔诺心想：欲盖弥彰。
李旭尧心想：避实就虚。
“……下面请辩护方出示新的证据。”
陈文彬于是站起身，拿出了手里的精神鉴定报告：“经心理专家鉴定，被告人王海长期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具有如焦虑、生活被动、回避社交、睡眠障碍、注意力障碍、空间知觉和思维灵活性减退等显著症状，且自我评价过低，伴有严重的被害妄想倾向。这份报告相当明确地说明，被告人在行凶过程中缺乏正常人应有的认知和判断，限制其行为能力，所以并非主观故意取人性命，而是过失杀人。”
李旭尧当即举手：“反对！”
“公诉人陈述发言。”
李旭尧随即直视陈文彬：“请被告律师不要忘记在第一次庭审时，是基于何种理由才需要进行精神鉴定？是由于被告在应聘工作时屡受歧视，唯恐造成不可逆转的精神问题法庭才允许的。但是当我在之前问询被告人时，他的口供已明显指出——自己来本市并非是为了找工作——那么这份精神鉴定本身就已缺乏存在的依据！”
陈文彬却不慌不忙：“我同意你说的，但不可否认——无论由于何种原因，被告确实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这足以说明问题。”
“但是我要说，被告来到本市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要找他的嫂子，基于这个最根本的诉求，只要被告患的不是健忘症，那么当他在公园见到嫂子、或者说见到一个体型、衣着与嫂子相似的女人时，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而不是想着对方会害自己！”
陈文彬：“……”
“所以很难想象在案发当晚，被告没有确认被害人的身份。可最终的结果呢，他却仍旧将被害人残忍杀害！审判长，被告行凶与否，与他是否患有精神疾病毫无关系，导致其暴行的背后原因绝不是病理因素，而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动机——被告之所以来本市，就是要杀掉他的嫂子叶姝！！”
陈文彬：“反对！！”
杨博青示意辩护律师发言。
陈文彬于是站起身：“杀人动机只是公诉人妄加猜测的产物！被害人在到热泉村之后就一直与被告一家生活在一起，并且相安无事，如果被告因为什么要杀害她，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葭南市来？”
李旭尧故作沉默，请君入瓮。
陈文彬继续道：“审判长，请允许我出示第二份证据。”
杨博青点头，陈文彬随后拿出了那一叠厚厚的证人证言，并高举在手：“这上面的，是我在上周末搜集起来的热泉村全村百姓的证言！！”
听到这里，乔诺不禁一惊：上周末他也在热泉村？！
陈文彬的这句话，好似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一瞬间，与李旭尧在热泉村时的许多片段都快速闪现在了乔诺的头脑里——
自己与李旭尧首先见到的那两个耕地村民——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壮村民——他在听说这俩人是旅游来此之后，友好地让拴宝为他们去找住处；感觉自己被窥探；窥视拴宝的那个黑影；出村时村民们敌意的视线；和李旭尧重回热泉村时，堵在他们面前那众多手持农具的村民们，以及那位壮村民，与自己在初入村子时截然相反的叫嚣举止和神态；还有自己的那句“总觉得让人很在意，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想到以上种种的乔诺登如醍醐灌顶：我终于知道了！！
她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发言！然而这时李旭尧却不经意地望向了她！目光交汇之际，乔诺在他的眼神中读出的是胸有成竹！
辩护律师陈文彬继续发言：“这份证人证言想必公诉人的手里也有一份，但不知你有没有读到——在这里面几乎所有村民都表示——被害人在热泉村生活是相当幸福的！我可以给诸位选取几个有代表性的读一读，首先是一位四十多岁妇女，她说“叶姝这个人很是心灵手巧，经常和我一起缝衣织被，我问她这些衣服是给谁做的，她说是为了孝敬她的婆婆。”；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村民，他说“叶姝的丈夫在外工作不常回来，但叶姝却显得很乐观，经常下地帮公公和弟弟干活，真没想到这个城里姑娘这么能干，所以我们有事没事也会去帮忙。”还有一位……“
陈文彬动情的念着，乔诺却感到相当恶心！拴宝的话不期想在耳畔，像是给这些虚假的证词一计响亮的耳光，闹海里不断闪出栓宝的那句“……像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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