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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三十七


“那与疏可能还在你的房间。他出不来,咱们得立刻去找他。”贺今行将草纸在手心一捏,一瞬间脑子里又闪过许多念头,“不。我们不知泄洪的确切时间,以防万一,应该立刻去通知泄洪区的官府。”

        他,各种思绪交杂,“堰塞湖的堵塞口随时有决堤的可能,分洪却由人工开凿出水口,是可以控制时机的。洪涝暴害,没理由不通知泄洪区提前撤离,若是因此出事,主官必要免职下狱以谢罪,齐宗源没必要这么给自己挖坑。但与疏说‘救命’,那这个‘照会’就很可能传不到泄洪区,这中间是为什么?况且淮州这么大,不可能全境承洪,哪里才是真正的泄洪区?”

        “打个时间差呗。”秦幼合对这些见得多了,解释如信手拈来:“不派人太蠢了。但是派下去传信的衙役慢一些出发,或是在路上耽搁一阵,等到事发时才赶到现场。事后就算被问责,也可以说‘没来得及’,或者干脆推给底下的人‘懈怠误事’。这手段一点也不新鲜,不过看起来很好用。”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爹说,能让一个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做某件事,那说明他一旦做成就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或者不做就会面临更大的风险。”

        “既无利可图,那他们要遮掩什么?”贺今行顺着他的话,忽然想到淮州的义仓,要把空仓顶过去,被洪水冲毁确实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淮州义仓所在的地势很高……”

        “太平荡,澄河,淮州。”他低声念道,同时努力回忆在使船上看过的江南舆图。

        太平荡堰塞湖决堤极有可能淹没临州,所以要绕过临州向南泄洪;南面淮州地界距离最近的支流是澄河,而澄河是西南东北流向,入江口在淮东,两地必须经由低谷连通。

        他脑海里的丘陵沟壑连成一条线,巨量的江水自太平荡倾泻而出,顺着这条山谷汹涌直下,冲刷过淮州义仓所在的山脊,最终与泛滥的澄河洪水交汇,潮位也在此达到高峰。goΠboγg

        哪怕洪水无法冲垮粮仓,只要短暂的冲刷过,就能令仓内的“粮食”损毁。

        就像兜头泼下的一桶水,哪怕无法将人淹没,也能令其一身湿透。而在这桶水流经之处生存的、比人渺小得多的蝼蚁,则将面临灭顶之灾。

        “连谷两侧村镇稀少,可澄河下游都是人口富足的地县,有些甚至已经开始灾后的重建。若是不提前通知,”贺今行震撼难当,双手难以自制地颤栗,“就是在杀人。”

        他看着秦幼合,疾声道:“你去找与疏,我去淮州。”

        后者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继续嘱咐:“如果是有人把他关起来,后面为封住消息,很难说会对他做些什么。他身为朝官不好擅自消失,但你让他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相信任何人,一旦有任何不对,就立刻想办法离开。留得性命,再计前程。”

        停顿片刻,“到时候你也跟他一起跑。”

        他语速太快,秦幼合睁大了眼,想让他说慢一点,出口却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好。如果有人为难你们,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告诉他们,你爹是秦相爷。”贺今行握了握对方的胳膊,“有你爹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秦幼合怔了一瞬,回过神,人已不在眼前。他立即追出去。

        “今行!你小心啊!”

        贺今行攀上街墙屋檐,向后摇了摇手。

        “放心吧!”

        没有代步的坐骑,只能靠轻功赶路。他盯着北边遥远的城郭,如利箭脱弦而去。

        很快转向直通城门的长街,他在屋脊线上奔跑,却听底下街上马蹄声如影随形,便分神看了一眼。

        骑手斗笠藤甲,看不清形容,然而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特意抬起头来。

        “小贺大人呐,”盛环颂骑着马,向他拱手,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淹不死。不过去太平荡的大部队已经出发小半个时辰,你这可赶不上了。”

        竟然这么久了?贺今行本欲问他一句“你怎么在这儿”,闻言只顾提气加快速度。

        然而不管他跑多快,街上的马都与他保持平行。

        “咦,不是去太平荡啊?”夜雨连绵,街上人烟稀少,盛环颂轻轻松松地控着马,还能用十分稀奇的语气说:“我说小贺大人,亏你是个状元,脑子不笨,也不是看不清形势,这是要干什么去?”

        少年不搭理他,他发表意见的兴致也丝毫不减,“齐宗源,孙妙年,再加个冯于骁,要捂住他们那一堆烂摊子,就得让太平荡的积洪冲下去,打淮州百姓一个措手无防。而小侯爷和沈大人要拿住他们的把柄,送他们上断头台,也得让这洪水悄无声息地冲下去。”

        贺今行再看他一眼,飞跃过一条窄巷,落下时,胸腔里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盛环颂仍是气定神闲,“不论齐宗源之流的阴谋,还是侯爷将计就计的决定,就像那泄出去的洪水,你都拦不住。”

        “既拦不住,何苦白费功夫。”

        贺今行陡然压低身体,抓住一只脊兽,刹下脚步。

        在电射而来的锋利目光里,盛环颂勒住马,微微一笑:“想通了?”

        “盛大人,”少年展平眉峰,撒手如猛禽扑到他背后,“借您马匹一用。”

        说罢环过他的身体,抓住缰绳一振。

        骏马立即冲了出去。

        “嚯!”盛环颂实打实地惊讶了一下,而后在迎面刮来的风雨里嘿嘿笑道:“这身法不错,你小子有点意思啊。”

        “得罪了。”贺今行说着松开缰绳,交还给对方控制。

        “其实吧,小侯爷的打算也没什么毛病。”盛环颂一面在手上绕了几圈缰绳,一面说:“将欲去之,必固举之。要想轻易地剜除毒瘤,只能让它们彻底腐烂,这其间就不得不舍弃一些。金银财宝,权力势力,乃至人命,都是常事。”

        贺今行注意着两边道路,不假思索地驳斥:“钱权尚且不论,这把人命当什么?棋子,工具,还是蓄养着可随意宰杀的牲畜?此时能舍一地的人命,那日后就能舍一州、一路的人命。若真到那个地步,我大宣就该亡了。”

        “既为官,自然不能只站在百姓的立场看待事情。小贺大人,你也是钦差副使,也代表着朝廷,有时候啊,就得为朝廷、为陛下多想想。”

        “荀子说君舟民水,下官以为,为官者敬天、法地、爱人,知行合一,就是为朝廷和陛下尽忠。”

        “你说为民着想,如果我是泄洪区的百姓,经此一遭,不过多受些罪,但长年累月欺压我的贪官污吏却被砍头了,我会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甚至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盛大人,您有一身武艺和见识,绝大多数百姓都没有,您能在洪水来时逃生,绝大多数百姓都不能。您说的这些官场上的斗争,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谁输谁赢,又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以我心比他心,不论顶头的官是谁,我们只想吃饱穿暖,好好活下去而已。”

        前方城墙清晰起来,盛环颂驭马停在城门前,贺今行立即下马。

        “多谢大人相送。”他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且慢!”盛大人叫住他,赶上来和他一起出城。

        他疑惑地看过去。

        “别多想,我可不是要和你一起。”后者边走边把身上的藤甲脱下来,“我用不上,给你吧。”

        贺今行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穿戴时终于问出心底的疑问,“盛大人为何没去太平荡?”

        “嗨,我们堂官儿说了,我此行就是个添头,不想把自己玩完,就哪里都不要搅和。”卫军上前搜检,盛环颂亮出腰牌,出了城门洞才继续道:“你说太平荡那湖那么大,那几位又那么狠,我不想法儿给自己摘出来,回去还能全须全尾?”

        这话有些奇怪,但贺今行没时间细思。城外不远就是涨洪后的江水,水边有几只无人看管的小船,他解了一只推入水中。

        盛环颂从城门处拿了只没点燃的小火把递给他,揣着手说:“知道路吧?小心些,别把自己整没了。”

        贺今行颔首,抱拳作别。

        小船顺流而下,江水宽阔,两岸只见黑魆魆的轮廓。

        他紧紧盯着淮州那一面,丝毫不敢放松。不知船行了多久,河流出现偏转,对岸的山影向里弯出一道圆润的弧度。

        那里就是澄河的入江口,他立刻划向岸边。上了岸甩燃火把,面前竟是一片插着稻苗的秧田,颇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贺今行高举火把,向右手边看去,果然是盈盈火光照不到边的田亩。田里已蓄起清浅的水,稻苗在细雨中柔韧地舒展。

        澄河入江口处的地县,竟然就是江阴。

        他一路往上,找到两天前被洪水冲去的那块田,然后顺着记忆里的路线穿田过埂,爬上山坡。

        那间茅草盖的小屋前依旧放着接雨水的木桶。

        “莫大人!”贺今行立即上前敲门。

        少顷,莫弃争披着薄衣出来还未寒暄,便听他说:“太平荡起了堰塞湖,很快就要从澄河泄洪,沿河城镇都要尽快撤离。”

        “什么?这么大的事,布政司怎么没早派人来说!”莫弃争赶紧进去叫醒自己的妻子与老母,边穿衣裳边出门。

        贺今行来不及多解释,只道:“赶紧组织百姓撤离要紧。”

        两人跑起来,莫弃争立刻意会对方未尽之言,怒道:“太平荡泄洪到澄河,必要从九峰崖入河,九峰崖下来三个县,这些人怎么敢!”

        江阴县衙一半衙役住在附近,他挨个砸门,交代几个飞毛腿赶紧去通知邻近的其他几个县,剩下的都去叫醒其他民众。

        贺今行不如本地人熟悉山野小路,便留下来帮忙。他手中的火把仿佛成了流动的火种,不断唤醒更多的火光。

        很快,这片暂住地的百姓纷纷惊醒。

        “这一天又来了两千多别县的流民,和其他流民一样都歇在东头,得赶紧去通知他们才行。”莫弃争让包县丞带着百姓们往山上撤离,自己与贺今行一起向东奔去。

        火把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然而远处的河流、田野与矮山却逐渐清晰起来。

        天际泛白,黎明将至。

        脚下大地却忽然震颤起来,贺今行下意识回头,只听天崩地裂的一响。

        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来得及脱下藤甲套到身边的莫弃争身上。

        铺天盖地的浑浊巨浪崩倒山河,在绝对的死寂中,湮没了晨曦。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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