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雪
一直未作声的陆嵩昀踱步走上前，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既然众位那么想看车上的东西，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被孙卫捉住手腕的男人满脸疑惑道：“什么规矩？”
陆嵩昀道：“按照镖局的规矩，押送的货物必须到达目的地才能开封，不然雇主便有权力不接收，更有权利不给佣金，但事无绝对，众位若是真的想看，只要付给我们佣金同等的银两也是可以的。”
众所周知押镖的佣金可不会是一笔小数目，陆嵩昀也是想用这一点让对方知难而退。
男人当然也心知这点，可却又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服软，生怕在自己人面前落了面子，犹豫再三后，他突然冷笑道：“想讹我是吧？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不信陆嵩昀真敢在里镇和他硬碰硬。
话音刚落他便先发制人，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急速向孙卫的面门击去。
孙卫也是身手敏捷，抬手便将他袭击而来的手掌格挡开，同时另一只手运力，死死掐住男人虎口让他挣脱不开。
男人的同伙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只是还不等靠近便被一柄长剑挡住了去路。
小中和其他几个伙计也亮出家伙，准备参与战斗，却被陆嵩昀喝止：“去护着你们东家。”
突然被点名的祝无双，心里一阵莫名的微妙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陆嵩昀居然还记得她的安危。
小中等人退到祝无双身边后，便只剩下陆嵩昀和孙卫与对方七八个人对峙。
孙卫牵制住男人，陆嵩昀则是以一敌七，对方仗着人多也是有恃无恐，却不想身形刚一动，便觉察出头顶一松，散落下来的头发落了一地。
“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
众人满脸诧异，定眼一看才发现几人的发髻皆被削掉，而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
陆嵩昀轻轻吹落粘在剑身的碎发，斜眼睨着众人，“你们还要看么？”
几人此刻总算是整明白了是谁削掉了他们的头发，个个满脸震惊，好似见了鬼一般不敢置信。
“嘻嘻嘻·····”
一阵嬉笑声传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只见刚才骂骂咧咧的老鸨，此刻却是换了一副笑脸，扭着腰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公子别动怒。”
她又指着蓬头乱发的手下，呵斥道：“看什么看，不过是些货物有什么好看的，几个废物，让你们出来找人，你们偏要去看人家的货物，成心给老娘找事是吧？”
几人被训得哑口无言，和孙卫动手的男人也停了手，悻悻的退到了一边。
陆嵩昀蹙眉看着把腰扭得跟麻花似的老鸨，老鸨却依然笑嘻嘻的道：“手下人不懂事，还望公子别见怪。”
陆嵩昀颔首道：“不会。”
老鸨眉眼含笑的打量着面前俊俏的郎君，此人不仅生得丰神如玉，而且周身的气场更是冷冽中透着矜贵之气，让她实在拿不准对方的真实身份。
她能在里镇混迹这么多年，不仅靠自身的实力和狠辣的作风，更是因为懂得审时度势，绝不与实力比自己强的人硬碰硬。
很显然她秋月院的打手根本不是陆嵩昀的对手，这种情况下如果打斗起来毫无胜算，好汉不吃眼前亏，倒不如干脆的放他们走。
打定主意后，她笑嘻嘻的开口道：“公子不见怪就好，若是不嫌弃可以到秋月院去喝几杯，我那里的姑娘个个温柔漂亮，一定能让公子消气。”
陆嵩昀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拉起生意来，眼神不自觉的瞥了一眼祝无双，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后，才道：“好意心领了，我们还急着赶路，所以就不必了。”
老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但面容十分清秀俊美的小公子，心中正惊叹世上竟又如此俊美无双的男子，但很快却又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她开妓院几十年，见过的姑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男扮女装就算扮得再好，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两人还真是登对，谁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去逛妓院。
老鸨对着陆嵩昀了然的一笑后，便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祝无双被老鸨临走前那奇怪的眼神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凑到陆嵩昀面前低声问道：“她就这么走了？”
陆嵩昀斜了她一眼：“要不然呢？你难道想看我们打起来？”
祝无双瘪嘴道：“当然不是。”她想了想又道：“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陆嵩昀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一本正经的道：“可能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像女人的男人吧。”
祝无双诧异道：“我都扮成这样了，还像女人？”
陆嵩昀默然片刻后，转身上马，随即便招呼众人即刻出发。
她不是像女人，而是本就是个女人，男人哪能有那样盈盈一握的腰身。
孙卫扫了一眼马车后，默默走到队伍的最后头垫后，他对那伙人还是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反扑。
但走出很久都并未横生枝节，他不禁暗暗舒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上午的路程还算好走，但下午却突然下起了大雪，顷刻间便让天地白茫茫一片。
结了冰的路面很容易打滑，祝无双不敢再骑马了，而是牵着她的小白马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雪花飘落在她的身上，和她的白色斗篷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缓缓移动的雪娃娃。
陆嵩昀静静跟在她身后，目光时不时的飘过她牵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的手指已经有些红肿，再不似原先纤纤玉指的模样。
他眉头微蹙，蜷缩在衣袖中的手指捏着一个白色的瓷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无双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正欲开口，却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队官兵正押着身戴枷锁的犯人在雪地中缓慢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犯人是个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尽管此刻身戴枷锁形容狼狈，却依然难掩身上的贵气，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和他年龄相仿，憔悴的面容却依稀能看出往日的雍容。
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大的少年，女孩看样子要稍微大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与前面的女人有五分相似。
男孩则更加稚嫩单薄，顶多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眉目与男人十分相似，嘴唇却有些像那个憔悴的女人。
祝无双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心中暗暗猜测这应该是一家四口吧。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竟然全家都被流放了，再看押送他们的官兵如此之多，想来身份应该不简单。
陆嵩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凛冽寒风中几个衣衫单薄，戴着沉重枷锁的犯人，被官兵呵斥着艰难前行。
他沉声道：“别看了。”
“我就看看，又怎么了嘛？”
祝无双恍然回神，刚回怼了一句，便见陆嵩昀沉着张脸，那眼神甚至比冰渣子还冷，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她只能识趣的默默收了声。
后面的路程他们便和这队人相伴而行，祝无双时不时的关注这那一家四口。
冰天雪地里就算正常人行走起来也是艰难，更何况是带着沉重枷锁的犯人。
大人或许还能勉力坚持，但那身体本就单薄的小男孩就实在是难以承受。
年长他几岁的女孩牵着他的手在雪地里缓缓前行，时不时会被脚下的积雪绊倒。
官兵见状没有半分怜悯，粗鲁的推搡着他们，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还想抽人。
男人突然伸出带着枷锁的手抓住即将落下的鞭子，冷冷的看着那个官兵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吧。”
那官兵愣了愣，嘴上骂骂咧咧，倒是没敢在动粗了。
自里镇后越往前走越是人烟稀少，一直到天黑他们也没走到有人烟的乡镇。
无奈之下，祝无双一行人只能找了个破庙栖身，只是他们还未安顿好，那队押送犯人的官兵便也到了此地。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官兵进门便叫嚷着道：“朝廷要犯在此，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祝无双拍着斗篷上积雪的手一滞，这是在赶他们走么？
正所谓先来后到，凭什么？
“此地并非驿站，你们住得，我们也一样住的，要想耍官威到别处去。”
陆嵩昀扒拉着刚生起来的火堆，头也没抬便拒绝了官兵的要求。
尖嘴猴腮的官兵一听他的话顿时便怒了，威胁道：“你敢和朝廷叫板？活得不耐烦了？”
好大的口气，一上来便用朝廷压人，若是寻常人或许就被他给吓住了，但偏偏陆嵩昀此刻却毫无紧张的情绪。
祝无双不想节外生枝，压着声音对陆嵩昀道了句：“要不······咱们再重新找个地方？”
陆嵩昀拨了拨木材让火堆烧的更旺，看着祝无双紧张兮兮的神情，觉得既好笑又无奈，“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栖身的地方，怎么能够便宜了别人？”
走了一天的雪地，祝无双的两只脚都快被冻僵了，她也不想再在冰天雪地里奔波了，但她更不想和官兵起冲突。
“要不·····”祝无双试探着道：“咱们去庙子的后院，那里其实也是能遮住些风雪的。”
陆嵩昀语塞：“······”
庙子的后院早已破败得头无片瓦，去那里还不如直接待在雪地里算了。
此刻尖嘴猴腮的官兵再次叫嚷了起来，“你们到底走是不走？”
陆嵩昀将祝无双的手拉到火堆边取暖，颇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不走，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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