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一座山
克莱儿面对着多努尔的夜色感叹，说她看不清楚易安未来的路。
但她思虑过后，却还是选择和易安一起走一走，看一看，看看未来的路究竟会把彼此变成什么模样。
克莱儿曾在普利策这位黑银的元老之首身边呆了很多年，被熏陶出了高明的交际手段，出色的商人头脑，以及处理许多可以见光和见不得光的事情的手段。
在许多人眼里，克莱儿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商业领袖，她在接掌了罗西家族在黑银中的势力之后，充分的展现出了自己超乎常人的商业天赋。
但克莱儿自己很清楚，她并不是什么商业天才。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天才，绝大部分人的天赋都是相同的，类似的，只不过克莱儿接触这些事情早一些，多一些，所以学的也快一些。
但如果就只是这样一直维持下去的话，当斯科特的祖父，罗西家族的权力象征和精神领袖普利策老人倒下的时候，就将是罗西家族被人从黑银话事人的位置赶下去的时候。
如果罗西家族只是黑银商会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派系，或许克莱儿足以把这个派系继续维持下去，可能难以变得更好，但也不至于衰败，消亡。
可是，罗西家族在黑银中的地位太高了。
人们大都很喜欢把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用力拉下来，然后踩在脚下碾压，那样才会得到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满足感，对某些人来说，后者可能比前者还要更加重要。
干掉一个乞丐和干掉一个王国相比，虽然都是干掉了一个人，但影响力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为了避免那种场面的出现，普利策老人把罗西家族的大部分生意以利益交换的方式，出手给了其他派系，然后将换回的巨大财富变成了大量的顶级修炼资源和装备，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件神器。
然后，普利策老人将斯科特送进了铁壁学院，他的心中，是希望斯科特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最好是尊号强者。
这是一个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的强势手段。
当然，出手那些生意也并不是普利策想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那也是老人的无奈之举。
斯科特的父亲被谋杀之后，罗西家族内大量的精英人物被其他派系以各种手段陆续拉拢走了，单靠一个元老之首的名头，是无法继续支撑起那些生意的运作的。
放手一些令人眼红的生意让其他派系去争夺，是为了给罗西家族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也是为了让克莱儿和爱丽丝有足够的成长空间和时间，等到这两个女孩子能够独当一面，等到斯科特王者归来，那些失去的东西，终还是可以拿回来的。
虽然因为刻意培养斯科特的父亲而放权过甚，导致在那场让人毫无防备的谋杀之后，手里没有了多少可用之人，但那位端坐于元老之首的宝座上数十年，一直堪称黑银话事人的老者，依旧有着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格局。
到得如今，克莱儿和爱丽丝已经有了一些力量，并且开始积极组建自己的全新班底，同时向那些失去了的生意伸出了触手，但随之而来的反弹之力也是极其强大的。
拿回一些东西，便要失去一些东西。
当黑银其他派系看到罗西家族又有崛起的可能，看到那个话事人的宝座仍有可能被罗西家族继续把持时，他们心照不宣的，极有默契的开始排挤起罗西家族。雪上加霜的是，在两年之前，普利策老人的身体状况也渐渐糟糕起来，对于许多具体事务，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去处理了，这样恶劣的现状，让克莱儿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举步维艰了。
这个时候，易安带着他的扑克牌、瓷器、新酒，带着他对赌场经营的独到见解，带着他对于商业组织的全新管理理念出现了。
全新的、有价值的商品，将夺取大量的市场份额；全新的、有价值的管理措施和商业理念，将壮大整个商业组织。
因此，克莱儿看到了变化的可能，只是这个可以带来变化的人，却背负着一堆麻烦，牵扯其中的最终结果，可能会重振罗西家族，也可能会带着罗西家族玉石俱焚，灰飞烟灭。
克莱儿有些看不清楚哪种可能会更大一些，所以，她说这是一场赌博，甚至是，一场豪赌。
易安就更加看不清楚了。
灵魂的强大，是他比其他人要出色的地方，也使他有了更加广阔的成长空间。
但成长空间再大，也要成长起来才行，就像克莱儿所说的，易安只有迈入七阶，进入强者行列，才能发出那么一丝丝的、微弱的声音来。
在进入到那个境界之前，易安其实依旧是一个普通的中级战斗者，而他的心智，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他不是薄凉冷酷的盖世枭雄，不是筹谋天下的卓绝智者，不是慈怜世人的悲悯国士，也不是杀伐果决的阴狠角色。
他只是一个，曾经活得很不好的小小员工，后来被人肆意殴打凌辱的奴隶。
虽然他以近乎虐杀的手段干掉了毕姆，他也明白那时候毕姆不死他就要死，但这段经历并没有让他的心智出现什么惊人的成长。他的所思所想，其实依旧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活的好一点，有尊严一点。
或许这就是他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了，他毕竟曾经在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存活过，所以他不会像那些农夫一般，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自己就应该每天做工、操劳，然后等着那些权势人物拿走自己的大半收益，自己吃着干硬的黑面包，勉强糊口。
易安知道，人，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这个世界，也不该是被划定完毕的。
于是，他有着懵懵懂懂的想法，想了一些粗陋原始的计划，想着拥有一些实力，拥有一些势力，然后，活得更好一些。
直到昨夜的那场刺杀，让一直懵懂的易安有些惊觉起来。
想要活得更好，首先是得要活下去。
于是他依照自己所能想到的筹划，开始做起了一些在那些大人物，在那些以世界为盘，以世人为棋的强者眼中看来简单笨拙的事情。
有些事情，做了未必会成功，未必会有收获，但如果不做，就一定什么都没有。
这个道理，易安还是明白的。
当然，没有任何人知道，易安和克莱儿的交易牵扯，在日后会衍生出一些什么样的东西来，就连他们自己，都从未想到过。
…………
……
易安离开黑银分部的时候，天空已经是繁星点点，回想起最后分别时的场景，易安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刚才的交谈过程中，克莱儿大半的时间都在望着窗外，望着多努尔的夜色，望着夜空中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似乎是想在夜空中看到未来的路，又似乎是因为无法看清而缱绻怅惘。
直到易安想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微微的露出了一丝带着倦意的笑容，然后缓缓走到了易安的身前，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易安的胸口。
这次相见，两人只是谈了交易，谈了抉择，没有如以前那样，出现那种貌似打情骂俏般的互相挑衅。
直到临将分别的时候，才有了一个说不好是短暂还是悠长的拥抱。
拥抱之中所蕴含着的，是两个身负重担的孤独人，彼此取暖的温馨味道。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座山，或许是父母家人，或许是功名利禄，或者是应该扛起的责任，或者是需要尽到的义务，或许只是，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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