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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再次见到林辰,是半个月后,他在我出院那天扑了个空后让林晓安放话过来,约我在东门外的“拾年”见面。

        在这半个月里,严飞因为与罗少辉不定期的军事摩擦而负伤累累;许老头在其关门弟子乌龙负伤和其关门弟子的“儿子”屡教不改的双重打击下再次振作,决定与法学院的高教授合作进行这个未成年人社会教育项目;林晓安成功地摆脱了开学以来的第七个追求者,并在一次替我送材料的过程中与许老头的儿子许家言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继而揍之;我的公伤在一级医院好吃好喝好好宰的宗旨下完全恢复,出院的时候体重增加了两公斤;而我隔壁宿舍的师姐终于找到了男朋友,据说是文学院的大才子,天天对着女生宿舍朗诵《当你老了》……

        我想,不过15天,却能发生这么多事,时间是一个多么神奇的物种。

        同理可证,十年的时间应该就是一个超级神奇的物种,足够将人脱胎换骨。

        十年前的我,对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心怀鬼胎地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觉得这李爷爷的诗写得实在是好,这不活脱脱就是我和苏辰的情感赋么!十年后的我,对着“郎开宝马来,再不识老梅”的尴尬现实,觉得李爷爷还是不如狗血言情剧的编辑牛。我可怜的情感经历被一个轻巧的“失忆”生生从五言律诗的气质转成了拖沓的韩剧风格。只不过电视里流行的是女主失忆,我这里变成了男主。更可悲的是,我不认为自己能有喜剧女主的运气历经千般劫难最终功德圆满,我想我更可能是个炮灰。

        不是我喜欢玩忧郁装深沉,实在是当年的事,太过折腾。我对苏辰由一开始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那过程像大炼钢一样,是把心在铁水里滚了又滚,翻来覆去才练就了一个刀枪不入的叶轩。喜欢、迷茫、失望、厌恶、憎恨……人类能有的感情都被我在他身上用了个遍。当我把最后一点感情也用完了后,就像那涅磐的凤凰一样,也羽化登仙了。位列仙班的我,已经不太愿意去倒腾当年的红尘劫难了,是福是祸,我都认了。

        只不过我修行尚浅,对苏辰还剩下一点最原始的愤怒。

        我无数次地幻想过和他见面的情景。在这些形态各异的情景里,除非他说他当时穿越了现在才穿回来,否则无论他用什么借口,我都要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屁滚尿流。

        我没想到他的情况和穿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竟然失忆了。

        这真是天雷滚滚,狗血永存。

        “拾年”里的人并不多。我想这一部分是因为刚开学不久,大家还处在精神比较抖擞,意志比较坚定,态度比较端正的时刻,多数都还在老老实实地上课;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拾年”的价格实在是太宰人了,我宁愿选择上课也不会到这里来挨宰。

        林辰坐在靠窗的一株宽叶盆栽后,面前放着一杯小小的咖啡,柜台上一水儿的娘子军对着他做春闺少女状。

        林辰一直到我坐下,才轻叹一声:“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想了想说:“我以前一直都肯见你的。只是后来你不肯见我了,所以我也就不肯见你了。”

        这句话实在有点绕,特别是对于林辰这样缺少了某部分记忆的人来说。这就好比做解析几何时少了那么几条关键信息,是很难得出答案的。

        林辰果然很迷茫。他思虑良久之后说:“叶轩,我是不是伤害过你?”

        他的表情太过庄重,以致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纠结了我十年的问题。

        伤害是什么?一定要插刀子拍板砖么?那林辰确实没有。他只是在别人插我刀子拍我板砖的时候没有伸出那只我觉得理所应当的援手罢了。

        但他有义务伸手么?

        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段,史湘云说林黛玉像小戏子,林同学不高兴了。回来就跟贾哥哥闹别扭。贾哥哥很委屈:“是他说的你,我又没比没笑。”林同学当下就说:“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他们比了笑了都厉害!”

        我的心情大抵就和这位林妹妹半斤八两。

        林辰在我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他不需要动手,只需要收回自己的温柔体贴,就足以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这么看来,倒像是我上赶着找抽了。

        林辰看我不说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叶轩,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以前的事我们再这么扛下去不会有结果的。除非……”

        我说:“有话快说。”

        “除非你能帮我恢复记忆。”林辰盯着我。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对他说:“林少爷,请您看仔细了。叶轩,女,q大社会学系。我不是医学院的,更不是神经专业,我怎么帮你恢复记忆?”

        林辰沉默了一阵,在我以为他要为自己如此脑残的提议面红耳赤的时候,他再度开口:“我的父亲……好像并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我睁大了眼睛。

        林辰继续说:“我是二十岁那年出的车祸。在高速公路上,和一辆出租车迎面相撞……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搅搅面前的咖啡,苦笑道:“你知道吗,那种一夜醒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有多让人着慌?有一种,整个世界都离你而去的慌恐……”

        虽然他的情抒得很真诚,但我觉得他跑题了,于是本着常年上网灌水不歪楼的良好作风打断他:“林叔叔为什么不希望你恢复记忆?”

        林辰怔了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他从来不跟我说以前的事,我说想请脑科医生和心理医生,他也一拖再拖,一会儿说怕强行刺激有副作用,一会儿又说以前的事并不重要,记不记得都不要紧。我就浑浑噩噩地过到了现在。有时看着镜子,都觉得里面的脸陌生得要命,甚至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

        我倒有点同情他了。原来失忆并不像韩剧所宣扬的那样是一切浪漫的启动点,别的不说,像林辰这样,一失忆竟然连我这么个极品的青梅竹马都忘掉了,白瞎了多少年刷碗抹药写作业的保姆功德啊。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些功德,在十年前应该都已经还清了吧。

        于是我对林辰的同情在心底溜达了一圈后又回归了开始的冷漠,我拒绝道:“你看,我对你初见甩脸子,再见甩蛇果,怎么着你也猜得到我们之间有过那么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虽说你失忆了,这么些不愉快里也有了误会的可能,但我实在不想再回首过去了。你说我冷漠也好,逃避也罢,反正我是再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把眼睛造在前面,就是让我们往前看的。说起来你爸的想法跟上帝也很像啊,咱们就听上帝的,听爸爸的,往前看,别老往后折腾你说是不?”

        林辰搅着咖啡,说道:“你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说实话,想。但更怕,怕那个结果我承受不住。其实现在这样最好,我有我的迷惑,你有你的苦衷,两两交叉的地方我还可以留些美好的想像。这就像物理学上说的薛定鄂的那只猫,你不去看的时候它可能是死的也可能是活的,我们可以想像自己期望的结局来安慰自己。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辰一时语塞。我觉得他就算是不赞同我的想法也应该被我宽广的知识面所折服,毕竟薛定鄂的猫是很高深的物理学问题。这样一来他就会明白我这般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可不是他能随便忽悠的。

        林辰果然有些气短:“那……我能留个你电话么,以后……”

        我摆摆手:“不好意思,在未来可预计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将非常忙。恐怕没有办法陪林少爷了。”

        像是要证明我的话,“新闻联播”悠扬的旋律显得格外悦耳。

        许老头中气十足:“小叶啊,在哪里呢?”

        我说:“在外面呢。您老又有什么吩咐?”

        许老头很亢奋:“哦,那你赶紧回学校。哦不,到学校东门的‘拾年’来,我约了法学院的老师一起来商量那个未成年人的社会调查项目,之前主要是你在负责,你得参加。”

        上半年许老头去美帝国主义进修了半年,回来后和国际接轨提倡娱乐教学,而教学楼的死气沉沉显然不符合他国际化的审美,于是“拾年”逐渐成了我们接头的地方。我说:“没问题,已经在这儿了。”

        林辰喝了口咖啡,问道:“怎么了?有人要来?”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男朋友?”

        我吞下一口苹果汁说:“我导师。”

        他“哦”了一声,有点尴尬。

        我也尴尬。林辰不说走,我也不好催他。他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看着他俊秀的侧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记得当年他也是这样的姿态,坐在午后的阳台上,手中握一杆画笔,笑着说:“给我们的小叶子画个像好不好?”

        不得不说,苏辰是个很有才情的美少年。教他画画的老师曾极力说服他当一个专业画家,说他如果不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说到后来痛哭流涕。我觉得这是一个和他拉近差距的绝好时机,便也凑过去要老先生教。老先生看我两眼,画了副简笔画让我先临摹临摹,半个小时后我对林辰抱怨:“为什么画画要先从画屁股开始啊?”

        老先生在后面气得吐血:“什么屁股,老子画的是苹果!”

        隔壁小同说:“叶轩你这样太冒进了。本来就没有美术基础,一下子去捣腾那最艰深的油画啥的吃得消么?”

        我很苦恼说那怎么办?

        小同神秘兮兮地说:“这好办,咱们先从简单通俗的接触起,比如漫画。”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拜托他给我找些。可这厮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一来就给我整了本限制级的。晚上苏辰检查我书包的时候翻出好几本妖精打架,当场把我骂了一顿。

        时间飞逝,光阴如梭,换作英文就是howtimeflies!当年的美少年顺利长成为了美青年,却永远忘记了他身后的丑小鸭。而当年的丑小鸭,再也不复当初的鲁莽冲动,甚至连一个真相都不敢去知道。

        ……

        突然肩上一阵大力,许老头嘹亮的号角吹醒了神游天外的我:“小叶啊,原来你在这里!”

        我一回头,看到许老头满脸红光地俯视着我。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西服革履气质儒雅的老师和一位……帅哥。

        原谅我用了如此没有文采以及技术含量的词语来形容他。要知道我的眼睛只是一对普通的招子,还略带散光,实在无法做到很多言情小说里女主极具穿透力的工作,如一眼望见男主眼底氤氲多年的哀伤或是感受其身上常年作为上位者所拥有的霸气等等等等。我本着实事求是的生活作风,只能在第一眼用他身上最具视觉震撼的特征来进行描述。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视觉盛宴里,就见帅哥在看见我的一瞬间脸色一变,脱口叫道:“叶轩!”

        我一愣。

        许老头一愣。

        西服革履的老师一愣。

        连神游太虚的林辰都被拉回现实世界,跟随大部队……一愣。

        我最年轻,相应地反应也最快,最先从未响应状态恢复过来,说:“啊!是是是,我就是叶轩!请问你……”

        帅哥两步跨到我面前,手一伸,似乎是想抓住我。

        自从十六岁后,我便一直走阳光学生大好青年路线,除了在做项目的时候偶尔调戏一下小少年们,可以说行为端正作风优良,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一脸肃穆地使出小擒拿手的帅哥出自我人生的哪一段伏笔。

        我本能地向后退去,退到一半的时候看见帅哥的手在半空遭遇拦截。

        林辰挡在我身前,说:“这位先生,有话好说。”

        先生一怔,待看清了林辰后更是浑身一滞。我第一次发现林辰对男人居然也有这般杀伤力,而且还是一个和他帅得不分伯仲的男人,连带五官看上去都有几分相似。要被林晓安看见这一幕,上只怕明天就会出现他俩的同人。

        我承认这位帅哥不同寻常的登场把我吓怂了,在他俩维持造型的间隙里钻出来,期期艾艾地向许老头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年龄偏大的许老头反应忒慢,重启速度比学校机房里xp系统的破台式还慢。倒是他旁边的老师一个箭步蹿上来,低声呵斥:“亦熙,你做什么!”

        被唤做“亦熙”的帅哥冷静了下来。他轻吐一口气,眼光在我和林辰身上打了几个转,盯着我说道:“对不起。”

        我“哧溜”一声躲到许老头身后,说:“没关系。”

        许老头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把我从身后拉出来。小声警告:“叶轩你再这么怂学期论文别想过了!”

        我刚要开口,就听帅哥轻咳两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道:“许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在想叶轩的报告,突然见着她,有些激动。”

        我有些懵。立马回想那被许老头毙了两次的报告里有没有什么不利于党国的言论,想了又想,确实没有,才稍微放松。

        旁边的老师也插进来打哈哈:“是啊是啊,亦熙前两天就一直在问我那个报告的事,刚才不过是误会,小叶你别害怕。”

        许老头做谈笑风生状:“哪里哪里,不过是误会,我们小叶怎么会害怕,小叶你说对不对?”

        我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下说:“我我我……我不害怕,我我我……这人胆……胆子很大的。”

        许老头微笑着踹我一脚。

        插曲演到这里,林辰已经彻底地沦为了路人甲。他咳了两声说:“叶轩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今天说的事,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过段时间再找你。”

        我看着面前三个青中老年的眼神中闪动着强烈的八卦求知欲,只得胡乱打发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先走吧。”

        林大少爷对其余三人点头致意,华丽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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