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草原的苍鹰
秋日的博日格德草原,高远的天空湛蓝地如同一潭清水,骄阳悬于其上,明亮而温暖。
薄薄地纤云飘荡在空中,任由轻风慢慢地扯动,不多时也就成丝为缕,融化在了蓝天里。
金黄覆盖了辽阔的草原,原本青翠的树木早早地换了彩衣,漫山遍野的云杉、红松、白桦,绚烂伸展,延绵起伏数百里。
弯弯的河流像舞动的银蛇,蜿蜒前行,流向远方。一座座浑圆低矮的山丘,映着日晖那明明暗暗的光影,成群的牛羊便在这光影中信步游荡。
如此化不开的艳美,仿佛是一幅重笔渲染的水彩画,而当微风徐来之时,更是将这金秋草原的清香,弥漫在了天地间。
幽都,北境最大的城池。
此刻,它正身处于这幅美丽的风景画里。
王宫,后花园。
一张雕琢精美的黄花梨矮榻摆放在园子里,明黄色的锦绒软垫平铺在上边,北狄王乞颜忽图斜靠着锦垫,静静地望着天空。
岁月的风霜催老了世人,这位草原的霸主亦不能免,古铜色的脸上早已布满了皱纹,两只深陷的眼睛也有些浑浊,落日的余辉洒在他的银发上,显现出一种垂暮的光泽。
此刻,狐白的裘皮正披在乞颜忽图的身上,遮挡了他大半个身子,为他驱走了秋风中的凉意。
“唉”乞颜忽图莫名地叹息了一声。
以往,自己何时有过凉寒的感觉?那时的自己总是觉得身上有一团火,常会灼热地想要策马啸西风,可如今竟然有些怕冷了。
“人到七十古来稀。”
难道真是像汉人所说的这样吗?自己真的是垂垂老矣了吗?
忽图想到此处,不由地紧握了干枯的手掌。
这时,一片红叶缓缓落在了狐白的裘皮上,叶子红得像极了鲜血,也红得有些刺目。
乞颜忽图戎马一生,征战无数,在浓烈的血红都从未在意过。然而,此时的他却无比厌憎这一抹红。
他厌烦地抬手拂去落叶,深叹了一口气,微闭双目。
北狄的勇士是天上的雄鹰,是草原上的骏马。
是雄鹰,就要一直翱翔于天际,俯视大地。是骏马,就要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追逐风的气息。
可是,这些年来,雄鹰落于枝头,骏马俯卧圈栏,北狄的勇士们也开始贪图富贵,甚至还学着汉人去做一些附庸风雅的事情。
乞颜忽图不愿意看到这些变化,也为北狄勇士有了这种变化而忧心。
当年,为了得到牧草丰盛的草场,忽图领着族人从极北冰原来到了博日格德草原,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强壮的年轻汉子。
没有几年,北狄人便在乞颜忽图的带领下,凭借三千铁骑荡平了整个博日格德草原,他也由此被众多部落推为王汗。
那时的幽都,还是卫朝在北境的最大商贸之城。
无论是草原上的部落,还是幽都以东过弱水的贝尔兰真国,甚至极北冰原外的番邦,大家都会聚集于此,进行着商物的买卖。
想当年,幽都城里的茶肆,酒楼以及诸多的客舍,自街道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
街面上的行人常常是络绎不绝,有锦罗玉冠的达官显贵,有服饰怪异的番邦男女,也有那挑担赶路、驾牛送货的寻常人家。
绚烂的阳光透过红砖绿瓦,透过彩艳的楼阁飞檐,透过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照射在行人的脸上,是如此地恬淡惬意。
那个时候,乞颜忽图也到过幽都城,也见到了心所向往的繁华。
不过,他更喜欢骑着骏马,站在城外不远处的山丘上凝望这座城,以及这座城后的更远方。
自己是草原上的王汗,也是展翅于空的雄鹰,目击所到之处,应该皆为王土,他在当时就是如此想。
因此,北狄军踏破了幽都城的城门。
城破之时,马蹄下的鲜血就和刚才拂去的落叶一样红。当一面白纛立在幽都城的城楼上时,这种血红涂遍了城中每一寸土地。
乞颜忽图喜欢这个颜色,像极了炙热的火,他要把这火燃烧到大地的每一处,让所有的蝼蚁苍生都臣服于北狄的铁蹄下。
北狄的士卒杀光了不愿臣服的卫国百姓,掠夺了城中每家每户的金银之物,凌辱了他们见到的所有女人。
那时,幽都城如同无间地狱,到处是杀戮,到处都是哀嚎,而当杀戮结束时,哀嚎也成了麻木的颤抖。
乞颜忽图不在意这些,他知道这是征服所必须经历的,城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也仅是一个过程而已。
另外,这是对勇士们的奖励,也是对敢于反抗王汗的惩罚。
然而,此刻的乞颜忽图却感到有些悲哀。
并不是因为那似血的红叶,也不是因为记忆中麻木无神的表情,而是自己正在微微颤动的双手。
他知道自己真的老了,再也无法挥起落月弯刀,再也无法跨上骏马,驰骋在疆场之上。
乞颜忽图缓慢地坐直了身子,侍女赶忙从身后帮他将脱落的裘袍披好。
这时,一名身穿重甲的魁梧汉子走上前,跪在乞颜忽图的面前,将一份蜡封的圆筒密函呈递了上来。
★★★
多纳河是豁儿豁纳河的分支,自西向东绕过德里戈山,蜿蜒而去。
多纳河的对岸是一片肥沃的草场,也是距离幽都最近的牧场。
草地上的营帐,仿佛是一个个白色的山包般连绵数里,数万匹战马聚集在营帐外的河边,有的低头啃食着地上的草根,有的则畅饮着清澈的河水。
众多毡帐的中央处,一座巨大的毡房显得格外醒目,一杆黑纛竖立在毡房的门前,右贤王旗正在黑纛的旁边迎风飘扬。
毡房的围布遮挡了大半的光线,让房内显得有些暗。内部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细毛毡子,一张台桌摆在细毛毡子上,台桌后的兽皮椅上坐了一名辫发披肩的强壮男子。
乞颜托木儿,北狄王乞颜忽图的二儿子,北狄国的右贤王。
由于风吹日晒的原因,乞颜托木儿的脸色有些酱红,他的眼睛不大,却透出犀利冰冷的目光,鼻尖也有些下弯,一缕稀疏的胡须散落在薄唇之上。
乞颜托木儿虽然穿了一身厚重的扎甲,健壮的身形并没有被掩盖,反倒显得更加地强悍有力。
看着父汗命人送来的密函,乞颜托木儿的脸上有了几分意外之色。
“静王在临梓”。
密函上只有这五个字,正是这五个字让乞颜托木儿大感意外。
临梓城竟然是由静王康世华来固守,那个书生王爷竟然没有和那个“血阎罗”在一处。
卫朝的皇帝竟然让自己的儿子来守临梓,看来卫朝真的是无将可用了。
乞颜托木儿在意外之余,觉得这是个好事,却也认为没有什么区别,谁守临梓都是城破人亡,北狄军的铁蹄都会踏进临梓城。
不过,左贤王塔里台好像十分重视这个消息,竟然改变了原定的计划,想要活捉静王康世华。
乞颜塔里台是王位的继承者,也是乞颜托木儿的兄长,乞颜托木儿没有反对的必要,只是觉得有些多此一举而已。
收起了密函,乞颜托木儿起身来到毡房外。
中军大帐周围的营帐外,士卒们有的在擦拭随身的兵刃,有的在修复手上的扎甲,也有的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闲聊,偶尔地发出一阵豪爽地笑声。
乞颜托木儿喜欢这种气氛,也很欣赏勇士们的这种随意。
一年前,父汗定了南下的计划。
牛羊需要更加肥沃的水草,北狄的勇士们也是如此,他们需要那些数以万计的金银玉器,更需要卫朝那些数不尽的女人。
当下,北境云州军虽然有了些力量,但在乞颜托木儿看来,那点力量尚不足以阻拦北狄重骑的铁蹄,甚至连一次冲击都无法阻挡。
在重甲虎骑军的冲击下,他们会像草原上的一棵枯草,一株被劲风掠过的蒲公英,尽数散去。
不过,以北狄目前的兵力,还不能完全掌控卫朝的全境,这次南下也仅仅是一个序曲,只是要兵临洛邑,强迫卫朝皇帝割让北境之地。
随后,北狄国会以北境为根基,继续壮大实力。
若能如此,或许不用两年的时间,北狄铁骑就可以再次出兵,征服卫朝全境了。
想到这些必然会实现的事情,乞颜托木儿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嘴唇,豪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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