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草原狼袭来
同样的月色,也在同一时间笼罩了临梓城。
然而,有所不同的是,临梓城的内外燃起了无数的火把,轻柔圣洁的月色则在这火光中黯然褪去。
此时,临梓城的战火已经点燃了五天。
五日前,乌其恩带人去帮王老夫子搬运秋粮,当最后的一车粮食进城时,斥候的军报便分别送到了静王康世华和云骧将军郑习凛的手中。
北狄左贤王乞颜塔里台的左路军进入临梓境内,距离临梓城已经不足四十里,北狄后军的粮草营寨驻扎于龙脊山脉的丹朱岭,前军则继续前行,不出两日便会抵达临梓城下。
北狄左路军的行军之快以及超出预估的兵力,着实让临梓的将领们大为吃惊。
几天前,静王康世华与各方将领见了面,就阻敌事宜也与大家做了商谈,并州军的骁骑将军温之同因身体有恙,仅是派了一名参将过来。
对于并州军的行事,康世华有些恼怒,却也是无可奈何。并州军不归属北境云州的辖制,应该遵从云骧将军郑习凛的军令。
然而,康世华通过与郑习凛的交谈,感觉云骧将军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
虽然说并州军与云州军同属朝廷的兵马,但并州军的掌辖权却归属太子康世宸,尤其是领兵之将温之同,更是出自于太子府。
朝廷制定迎敌方略之时,曾要求并州军听命于云州抚远大将军徐清砚的调遣,可能否遵命,还是要看太子与兵部的态度。
康世华虽说是静王,但他的官职也仅是云州制,没有管辖并州军的权利,这也是他无可奈何之处。
至于云骧将军郑习凛,康世华觉得他对并州军亦有不满,却也拿骁骑将军温之同没有办法,谁让温之同深得太子的赏识呢!
即便是太子的外祖父,也终究是君臣有别。
临梓城的规模颇大,除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外,还有"阳春"、“文昌”以及“西成”三个小门可出入,总计有七座城门。
几日来,城里的军士们一直都在忙碌,骑马的军卒与载运物料的牛车在城中往来穿梭,各种守城物资不停地运送到城墙上。
见此情景,城中留下来的百姓不免更加地紧张起来,脸上皆是惶恐之色。
城北,市井巷。
别坊内,唐婉珒正在细心地收拾着药架抽屉里的药材,她要将这些药材按照分类包起来。
看城里的情形以及听来的传闻,少女估计北狄的军队很快就会打过来。
到了那个时候,守城的将士必然会有人受伤,自己懂得医术,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救下几条人命。
一旁的桌子前,小丫鬟云裳正在包着药材,口中问道:“小姐,这白芨和卷柏都是止血的,要放到一起吗?”
跟在自家小姐的身边久了,两个丫鬟对各种药材的药性也多少懂得一些。
少女转过身,将手里的药材递给身侧的云雯:“不要放到一起,卷柏不仅止血,更有化瘀的功效,白芨化瘀则差了一些,还是分开吧。”
此时,唐婉珒已经忙了一个上午,光洁的额头也有了些许的汗水,白皙如玉的脸上因忙碌而泛着晕红。
她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手指碰到了刘海,粘在秀发上的一粒药尘落了下来,迷了少女的眼睛。
唐婉珒赶忙闭上眼,又使劲地眨了几下,微翘的长睫毛上下地跳动。一双明眸或是被药尘磨得厉害,眼中竟有了少许的水气,开阖之间更显得眉眼盈盈。
或许是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气恼,少女使小性子般地瘪了瘪嘴,鹅蛋脸上现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尤是精巧。
云裳看出了少女的不适,问道:“小姐,怎么啦?”
“没事,适才迷了眼,现在好多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唐婉珒又眨了几下眼,感觉好了许多,招呼着云雯一同坐在了木桌旁。
云裳见小姐没有什么事情,便将包好的药材捧到了旁边的柜子上,顺手打了一盆清水回来。
三人洗手后,再次围坐在木桌旁。
小丫鬟云裳的双臂伏在桌面上,细如葱白的小手托着白嫩的脸蛋儿,一双乌黑的眼睛灵透地望着唐婉珒,说道:“小姐,我听巷口的刘婶子说,二牛哥去了北门的城墙。”
唐婉珒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轻抿了一口:“是呀,二牛哥是辅军,他是要参与守城的。”
辅军,北境云州军特有的编制。
徐清砚接管北境云州的军务后,协同静王康世华实施了这一举措。
云州境内,每族每户都要挑出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将他们送到各属军营中进行受训操练,操练的内容也与正常的军卒一样。
不过,这些人只是每天在一定时间里受训,并不驻于营中。
参与操练不仅能强健身子,还能练得一身的武艺,而且府衙还会嘉赏一定的钱粮,诸多的好处让百姓们积极参与,踊跃报名。
另外,云州府每年都会从辅军选出优秀的人,补充到云州军中。
那种代表身份的盔甲,是受训辅兵的向往,能够加入云州军,更是这些青壮男子们的殊荣。故此,他们在受训的过程中苦练杀敌的本领。
久而久之,辅兵也有了极强的搏杀能力。
唐婉珒知道临梓城里也有大量的辅军,这些人都有着与北境云州军一样的勇气和搏杀技巧。
唯一的不足是临敌经验,在两军拼杀中,经验常常会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谈及军武之人,唐婉珒不禁忆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虽然,那时的自己还小,却也知道父亲和哥哥都是有本事的大将军,就如临梓城里的将军们一样。
可是,朝廷为什么要杀爹爹和大哥呢?
有时候,唐婉珒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情。
因为,每想一次,心头便会多一分仇恨,而这仇恨又像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深秋,凉风透过缝隙钻了进来。
唐婉珒起身走到窗户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仿佛要把心中积压已久的苦闷都吐出来
突然,一阵急促且刺耳的钟鸣声从屋外传了进来。
★★★
四天前,秋日的骄阳如约而至,挂在了天穹的正中,静王康世华站在了临梓北城的城楼上。
望着城外十几万的北狄军,他不由地心中生寒,就连放在城墙上的右手都紧紧地握了起来。
康世华承认自己不是一个领兵征伐的将军,他也与徐清砚笑谈过此事。
他清楚自己没有武将所具备的果断与决绝,自己的心太软了,太没有杀伐的狠绝,这是一个将军最不应该有的缺陷。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平日里多么柔软的心,当下都必须要强硬起来。
康世华望着身侧的雅若,小声地问道:“雅若,你害怕吗?”
此刻,雅若正望向城外连绵数十里的北狄军营,秀目中透着坚毅和冷酷,她的贝齿轻咬着嘴唇,使得自然上翘的嘴角没有了往日的弧度。
听到静王康世华问话,雅若转过头来,抿了抿嘴:“不怕,有你在身边,我就不害怕。”
康世华笑了笑,而这笑容里却藏了几分苦涩。
“不怕”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世人在生死抉择时,又有谁能不惧怕死亡呢?
“怕”是人的天性,康世华承认自己很害怕,而“不怕”却是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心爱之人与城中数万军卒百姓都在这里,他们将生命托付给了自己,自己也就要为了他们而去拼命。
临梓城外,北狄左路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乞颜塔里台正端坐在覆着狼皮的椅子上。
那是一张很完整的灰狼皮,令人生寒的狼头正耷拉在椅背后,尖锐的狼牙裸露在外。
狼皮真的很大,大到不仅覆盖了整张椅子,而且还垂到了地面上。就皮毛而言,这应该是一只草原狼,也似乎应该是一只狼王。
乞颜塔里台的身形瘦高,他的瘦并不是瘦弱,如果褪去身上的衣物,便可看到周身隆起的肌肉。
在他那浓黑的眉弓下,藏着一双深沉果决的眼睛,而眼中透出的光芒,更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威压之势。
棕色的牛皮铠甲紧缚在他的身上,尤为地衬出他那健硕的身形,丝丝不乱的胡须飘在胸前,彰显出一副儒雅之态。
素日里,乞颜塔里台很喜欢自己的胡子,或者说他很欣赏汉人的儒生形象。
在幽都城内,他见过戏子扮演皇帝的模样,都是须发飘然,神情淡漠,一副视万民为蝼蚁的神情。
另外,他还读过很多汉人的书。
兵事、礼制、甚至还包括卫朝的律法,他都花了时间来研究。
有时候,他也会常常做以思索。
以后,自己承袭汗位当了皇帝,也应该少些杀戮,多以仁义治国。
不过,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当下只有先通过杀戮,才能换来以后对子民的仁慈。
“卫朝的武威军在东南的樊骊,据说这是一支可战的兵力,他们与临梓的守军相互照应,形同臂膀。”
军帐内,乞颜塔里台望着眼前的众将,肃容地继续道:“樊骊的身后虽然有黑山作保,但前方开阔平坦,适合骑兵的穿插进攻,对咱们强攻武威军的营盘极为有利。”
说着,乞颜塔里台将身子靠在铺着狼皮的椅背上,略做思忖道:“咱们先围了临梓城,切断临梓与武威军的联系,然后再拿下樊骊,就如同砍了临梓城的右臂。”
“若是荆山方向的兵马胆敢来援,咱们就先吃掉并州军,打断临梓的左臂,那时候的临梓城也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乞颜塔里台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狼皮,继续道:“右贤王会牵制住平阳的守军,我们务必要尽快拿下临梓城,待到右路军攻破平阳城后,两军会合向南挺进。”
“届时,我们一起去看卫都的繁华。”
言语间,乞颜塔里台的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全然没有了儒雅之态,肆意的笑声也从大帐内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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