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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曾经的怀王令


窗外,雪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一点一点将所及的一切覆上了银白。

        风紧了些,一个不经意间,某处的积雪便被吹扬起来,露出了那里本来的颜色。

        似乎,冬日的雪就是那般地倔强,绝不允许别人毁了它纯白的精致,又一片一片地重新涂染了上去。

        书房内,烛火跳跃地照亮了整间屋子,偶尔会有噼啪声发出,随后又陷入了寂静。

        望着手中有些陈旧的手书,徐清砚惊诧地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整张手书曾被鲜血浸透过,字迹稍显模糊。

        然而,在细辨之下,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曾经的怀王,当今圣上的笔迹,尤其是书未的印章,更是过去的怀王印,现在也经常会出现在皇帝的手谕中。

        当年,曾家获罪是因为都威将军曾逊不遵将令,擅自出兵,以致数万大军身陷重围,无一生还。

        另外,由于他错误出击,导致卫朝在溍集一线的布防全面失守,戊野城更是沦陷于敌手,数万百姓被西戎军屠杀殆尽,而在这些人中也包括了怀王的三夫人。

        这些事情,徐清砚都听说过的。

        擅离职守是大忌,都威将军曾逊不固守戊野城,盲目出击,导致了一系列悲惨的后果,他的获罪是应得,徐清砚对此也曾深感惋惜。

        可是,手中这份书函里所书写的内容,却与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大相径庭。

        这张染血的手书便是事情的起因,更是都威将军擅自出兵的缘由。

        “文诚,本王昨日与北梁王商谈已毕……速领兵至寒归山,与大军汇合……将西戎骑兵剿杀于……康睿。”

        徐清砚无须多看,也清楚书函中字里行间的意思。

        如果他是那时的都威将军曾逊,也会毫不犹豫地领兵出城,兵至寒归山。

        因为,这是怀王令,是不可违背的将令。

        怔了一会,徐清砚晃了晃手中的血书,压低声音道:“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呀?这份陛下的手谕又是哪里来的?”

        徐清臣将弟弟手中的血书收了回去,小心地放回墙上的暗格中,并将字画重新挂好。

        查看无异后,他坐在书案的背椅上,徐清砚也随之坐了下来,望着自己的大哥,等待着大哥的回答。

        “这份手谕是曾逊临死时交与父亲的,父亲当年拼死去救援他们,杀至寒归山的风谷时,曾将军与其部下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的长子曾辉早已战死,他自己也不过剩下了一口气。”

        “他在咽气前,将这个东西交给了父亲,咱爹本想带回曾家父子的尸身,可西戎的围兵太多,根本无法带出,咱爹只能割了他们父子的头颅带出来。”

        “三弟,你还记得你二哥背后的刀伤吗?就是那次杀出风谷时留下的。”

        说完,徐清臣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徐清砚凝眉肃目地问道:“大哥,那当时陛下的兵马在哪里?为何没有按时到达?为何没有增援他们?”

        “哪里有什么兵马汇合?”

        “后来,我听父亲说过,陛下在当时的确在与北梁商谈共同出兵剿杀西戎的事,陛下带了一队人马在陇血滩与北梁王萧景商谈此事,命曾逊留守戊野城,父亲与二弟留守广乌。”

        “起初,双方谈得很顺利,怀王还有书信给父亲,让父亲做些准备,但并没有谈及即刻出兵的事。”

        徐清臣喘了一口粗气,继续低声地讲述。

        “可不知为何?曾逊突然出兵。”

        “随后,北梁也突然与咱们卫朝反目,将陛下困在了陇血滩,父亲得知后,急命你二哥前往增援,等把陛下救回后,西戎与北梁已经同时起兵发难,戊野城也就此被攻陷。”

        “那个时候,怀王府就在戊野城,大夫人与二夫人都在京城,只有三夫人在府中,而三夫人刚刚生下三皇子,屠城时她们都在城中。”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府中三百多人,只有襁褓中的三皇子活了下来。”

        徐清臣说着,感慨地摇了摇头。

        “后来,因为戊野城被攻破,导致守在整个溍集的朝廷兵马全面惨败,兵退之远足足有五百余里,若不是郑习凛老将军的武威军及时赶到,或许整个西境都将拱手让人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破一城而乱全局。”

        徐清砚亦是感慨了一声,随即问道:“这封手谕到底是不是陛下的?父亲问过吗?如果是陛下手书,那陛下与父亲为何不替曾将军正名呢?”

        徐清臣皱着眉头,苦笑道:“怎么问?如何正名?父亲与怀王在之后都被解了军职,怀王更是被圈禁在府中思过。”

        “如此大的损失,必定要有人担责,可谁能担起呀?徐家不能,当时的陛下也不能。”

        “那时,陛下正处在争夺储君的风口浪尖上,一个闪失便可能粉身碎骨,他根本扛不下这个重则。”

        “所以,这个责任只能由都威将军来背,由曾家来承担,这也是父亲始终对曾家深怀歉意,郁郁寡欢的原因。”

        徐清臣用手轻捶了几下额头,继续道:“手谕应该是陛下的,而且父亲认为是陛下在当时错估了局势,发出了错误的军令。然而,事已至此,陛下不说,让父亲又如何问询?父亲也只能将此事藏在心中,永不再提。”

        说着,徐清臣又是长叹了一声:“曾家被驱离后,父亲本想暗中救助,可不曾想,她们刚出京便遇匪遭袭,连个尸身都没能找到,父亲当夜便急火攻心,吐了血。”

        徐清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跳跃的烛火。

        半晌后,他淡淡地说道:“这不公平。”

        听到弟弟的话,徐清臣愣了一下,苦笑道:“公平?三弟呀,从古至今哪里有过公平?上至天圣,下至黎民又何时有过公平?三弟,世事如此,何谈公平呀!”

        徐清砚闻言,亦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公平二字只是强者给予弱者的施舍,而在弱者的心中,公平则是他们最后的奢望。

        烛火依旧,一阵夜风掠进,书房中灯影闪烁不停,谈至深夜的兄弟二人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无奈的笑浮在了二人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

        深夜,洛邑城中的千家万户皆已闭了门户,灭了烛火,寂静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掩息在茫茫的夜色里。

        太傅府,位于百花巷的尽头。

        府门处的门檐下,两盏大红灯笼在夜风的吹动下摇摆不停,灯罩内昏黄的烛光虽也摇曳,却依旧顽强地将光线照了出来,投射在门前的抱鼓石上。

        静墨轩是太傅温杰的书房,房间内的陈设古朴考究,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梅兰竹菊也是花香叶翠。

        如此境界,若是人在其中,无须圣贤也会升起淡雅素平之心。

        不过,此时此刻,太傅温杰的心却不淡雅,其次子温之年的心也不素平,父子二人的面色铁青,怨恨的眼神充斥在各自的眼中。

        “父亲,虽说皇上没有罪及咱们温家,似有宽容。可我大哥岂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徐清砚手中?说我大哥怯敌,打死我也不信。就算抗命,我大哥也绝不会因为畏敌而抗命。”

        温之年忿恨地说着,一拳砸在了身侧的茶几上。

        太傅温杰阴沉着脸坐在靠椅上,两只手掌紧紧地抓着扶手,大力之下,略显干瘦的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片刻后,温杰冷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管他是大将军还是抚远侯,温家的人不会白死,我河间温氏的人也不能白死。他徐家是得恩宠,那又如何?他徐家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温之年见父亲杀心已起,略有担忧地问:“父亲,太子怎么说?能在朝堂上动这个贼子吗?”

        “唉”

        温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太子?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子涉入过多,否则会对他不利呀!”

        随后,温杰狠狠地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官面上杀不了他,就在下边杀了他。”

        说着,他望向温之年,继续道:“之年,你明日就回武垣,从族中选出百名得力之人,等待时机。”

        话未说完,温杰用力地拍了一下靠椅的扶手,挺身而起,微眯的双眼中迸射出阴冷的目光。

        “徐清砚,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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