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还不到八点，林香兰就离开了菜市场。
不过她并不急着回家，今天到县城来，她还有另外一件事儿要办。
刚重生的时候，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林香兰接受现实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清理了自己的所有物。
离婚的时候，前夫把他们一直住得那套房子抵账给了别人，林香兰带着女儿被人从家里赶出来，就剩下一只装衣服的皮箱。
箱子或许还能值几个钱，可箱子里头穿过的衣服根本不值钱。
林香兰最开始想把皮箱卖了，有个一百块，她就能带着女儿先回靖阳去，租个房子落了脚再找个工作，肯定比在村里挣钱快。
却没想到，皮箱的夹层里掉出来一串铜钱，一共十二枚。
林香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在完成财富的初期积累后，就迷恋上了古董收藏，林香兰跟着他，看过不少好东西，也学了些基本的鉴别知识。
古钱币都是根据稀缺性定价的，开元通宝因为量大，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
可她箱子里的这一串，除了正面开元通宝四个隶书小字，背面还刻了一个同心结，那就肯定比普通至少高了一个档次。
可究竟能卖多少，林香兰心里也没谱。
至于这串铜钱的来历，林香兰还有些印象，是以前住在她家楼下的一个老大爷送给小钰玩的。
那会儿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值钱，后来知道了，就以为是跟首饰一起被前夫偷偷拿走了，却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在皮箱的夹层里放着。
只不过，上辈子她再嫁，皮箱里并没见这东西，或许是落在了哪儿，又或者被谁拿了，她是一点印象也没。
眼下，要是能把这串铜钱卖出去，倒也是一笔收入。
只是林香兰没想到，她问了一圈，安宁县根本就没有那种倒腾古董的地方。
唯一一个给了建议的大爷，还是让她去图书城碰碰运气。
死马当成活马医，林香兰也只能去试试。
安宁县城并不大，所谓的图书城，也只是汽车站对面的一个国营书店。
一大早，书店刚开门并没有什么人，林香兰转了一圈，停在了卖宣纸毛笔的柜台前，里面坐着位老大爷戴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倒像是个有底蕴的人。
“师傅，你们这儿收这个东西么？”林香兰说着，直接把一枚铜钱放在了柜台上。
大爷走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又抬头看看林香兰，随即从柜台里拿出来个放大镜对准了那枚铜钱，“你这东西，是哪来的？”
林香兰浅浅一笑，“孩子捡回来的，听人说能卖钱，师傅，您这儿收这个么？”
大爷伸手给铜钱翻了个面，看到那枚同心结的时候，明显瞪了一下眼睛，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收，这东西，起码你得到市里去卖了，咱们这小地方穷，根本没人玩这个。”
大爷的话，足以证明他多少懂点内行，林香兰大概知道二十年后这铜钱能卖个什么价，但是眼下，她心里还真是没个底。
于是便问道：“那师傅您觉得，我这枚铜钱，能值个多少钱啊？”
大爷摇了摇头，收起了放大镜，“我胡乱一说，你随便一听，应该能卖……这个数？”
大爷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全开。
林香兰微微皱眉，“五块？”
“嘁！你这闺女，”大爷一下子把嘴咧得老开，“真不知道还是搁这儿逗我呢，五十！”
听到这个价格，林香兰不觉松了口气。
然而有价无市，也就是眼下的情况了。
从图书城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林香兰没敢再耽搁，蹬着自行车就先回了家。
半上午的光景，日头正毒，街上也没什么人。
路过村小学门口见围着一群孩子，老远就瞅见大伟那细长脖子上头顶着的大脑袋，林香兰停住自行车，就喊了他一声。
“大伟，你妹妹呢！”
这些孩子，虽然被要求下地干活儿，可现在孩子少都惯得很，一扭脸就没了影儿，大人忙着也顾不上去跟他们生气。
大伟扭过头来，见是林香兰，手底下攒了两下，小钰就从人堆里被挤了出来。
小丫头一脸的不高兴，明显不想出来，可还是走到了林香兰身边，“妈，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摘点菜做饭，你们这是干嘛呢？”
“看吹糖人呢。”
小钰虽然乖巧得站在林香兰面前，可眼睛却不自觉得往那边瞥。
明明很想吃，可她见着妈妈连提都没提。
林香兰心里酸酸的。
她从前只以为，是自己过于溺爱，再加上第二任丈夫阴晴不定的暴躁，才让女儿长大后变成了那副毫无担当混吃等死的样子，却从来没注意到，在她最艰难的这段日子里，女儿也曾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方法守护着她。
林香兰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来递给女儿，小钰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可又很快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不要钱。”虽然才五岁，可小钰知道妈妈离了婚没钱，爸爸也不要她，她们家跟以前不一样了。
“去买吧，跟哥哥一起。”林香兰拉过女儿的手把五毛钱塞过去，“能买两个就一人一个，买不了的话，你们俩吃一个，妈妈回头挣了钱再给你买。”
小丫头本来已经握住了钱，脸上喜滋滋得，然而在听到林香兰得最后一句话时，却突然把钱扔在了地上，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林香兰。
林香兰赶紧停住自行车把钱捡了回来，“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发脾气呢！”
“你是不是要去结婚了！？”
林香兰愣了一下，本来想笑，然而对上女儿快哭了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女儿的担忧。
这年月，女人改嫁多半是不会带孩子去的。
出嫁从夫的概念还很深刻，离婚的人少，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男人更少。
上辈子，她之所以那么快就嫁了第二任丈夫，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有钱，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同意自己带着女儿改嫁。
前后两辈子，她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抛下自己的女儿，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小钰跟那些再婚家庭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在她离婚前，女儿刁蛮任性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离婚后回到康乐村的那几个月，她跟着大伟在村子里野，变得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是上辈子她再婚后，小钰不知怎么的，就被磨平了棱角锋芒，慢慢长大，温顺的像一只羔羊，哪怕人踩着她的脚走过去，她也只会躲开，一句都不会替自己争辩。
林香兰蹲下，轻轻替女儿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妈妈没有要去结婚，妈妈答应了小钰不结婚，就一定会做到。”
小钰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可是你根本不会挣钱，外婆说了，你只能结婚去花男人的钱，妈妈，我不要糖人，我也不要钱，你别去结婚好不好……”
林香兰的心在滴血，她把女儿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平静下来，然后才小声道：“妈妈以前是不会赚钱，但是以后妈妈会学着去努力赚钱，你相信妈妈么？”
小钰泪汪汪得点了点头。
她把那五毛钱又塞到了女儿手里，“这个钱是妈妈自己赚来的，给小钰买糖吃，以后妈妈会赚得更多，给小钰买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玩具……”
小钰抹掉眼泪却摇了摇头，“不要，妈妈赚了钱，就建一个我们自己的房子，只有妈妈跟小钰住……可以让大伟哥哥过来玩。”
林香兰强忍着眼底的酸涩，点了点头。
。
中午去地里送饭回来，后晌林香兰就在家整理起皮箱里的衣服。
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前夫带着她出门逛街，各种商场专卖店买起东西来眼睛都不眨，这些衣服虽然旧，可料子款式都不是寻常小店能比的。
刚离婚回来的时候，最好的那几件已经被她大嫂给挑走了，林母也拿了两件，剩下的其实也没几件了。
林香兰挑出来一件宽松的孔雀蓝丝质衬衣，认真叠好，这才找到了牛婶家。
牛婶家里有两个刚会走的孩子，她不用下地，是要在家里带孙子。
见林香兰过来，也没起身，抱着孩子拉过身边一个凳子招呼林香兰坐，“怎么样，那西红柿拿镇里好卖么？”
林香兰伸手接过牛婶的孙子在怀里逗，“还行，我就是想着明天还要去，想过来跟您商量商量，那个菜钱……”
“什么菜钱不菜钱的，你一个人离了婚带着孩子，又被逼着相亲，那介绍的都是啥人啊你妈也真是不挑，我一个外人看着都替你生气。”
自从林香兰离婚回来，林母跟她大嫂就没闲着。
十里八乡但凡有点钱的鳏寡孤独都被这婆媳俩找遍了，要不是林香兰死咬着必须带女儿改嫁这个底线，她早就被嫁出去了。
林香兰无奈的笑笑，把那件衣服递给了牛婶，“婶子，我手里是真没钱，就想着这件衣裳，能不能……抵你的菜钱，这件衬衣虽然是我穿过的，但是洗干净了，而且是真丝的，你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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