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阳光少女
1969年，黄家四个孩子都下了乡。老大去了内蒙兵团，老三去了云南兵团，老二和老四去了北京近郊插队。一晃七八年过去了。1976年，看到院里很多人家千方百计走关系把孩子办回北京，吴老太干着急。情急之中，想到了那条父母有病需要子女照顾，可以办回一个孩子的政策。
几个孩子先办谁呢？几乎没有犹豫，她就定了小东。其一是怕小东会自毁前程，其二，小东是夫妻最宠爱的孩子。
生小东的时候，夫妻俩正是青春妙龄，精神和身体的所有精华，都给了这个孩子。这个漂亮健壮的小姑娘一出娘胎，就征服了年轻夫妇的心，就成功地把父母对她无尽的爱意保持了终生。
很多夫妇养精蓄锐生了老大，满腔爱意就被吮吸尽了，再没有多余精力去爱下边的孩子。小东下边的妹妹小西，相貌平平性格软弱，得到的母爱连小东一半都不到。老三虽是个男孩子，可夫妇俩对他却几乎漠不关心，他们养孩子养累了，直到几年后生下老四，这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才又激起了他们的爱。
说起对孩子一碗水端平，天下父母能做到的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到。孩子们小时候，老黄就下了结论：以后咱家孩子中若一个有点儿出息的，也就是小东了。现在，老黄依然坚定地这么认为。他说，如果不是这件事，小东恐怕早就事业有成啦，可惜生生耽误了十年！
要是她手不那么大，就更好啦！当妈的说，这些年咱们没有少寄钱给她，可她还总是叫钱不够花，好像父母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这次回北京上了班，得让她自己好好理财。
小东那么聪明，这还学不会？放心，她一回北京，什么事，都能好起来。老黄说。
所谓“手大”，就是拿钱不当钱，口袋里有一分钱，也得赶紧花出去。黄小东就是这么个人。黄小东手大，心也大。三年困难时期，粮食本来就紧紧巴巴，刚刚够糊口。吴秀珍工作忙，就把家交给老大管，可有一次小东竟然把全家一个月的粮票都丢了，一下子黄家就陷入了困境。
吴秀珍凭着她好人缘，四处奔走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弟妹都埋怨大姐，可黄小东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饭桌上照样和弟妹抢吃抢喝。
其实，吴老太自己就是个手大心也大的人。她不爱钱，更不善于理财。她是事业第一，家庭第二。她的吃苦耐劳，贤妻良母角色，完全出于善良的本性。
孩子们小的时候，每月离发薪只剩下几天工夫，吴家就揭不开锅了，吴老太只得硬着头皮向邻居借十块钱，一发了工资立即还上，可到了下个月，还是差十元，又得去借。天长日久，借钱成了吴老太生活的一部分。黄小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既然能用别人的钱度过难关，何乐而不为？多少慈爱的母亲，都是在孩子还懵懵懂懂时，就带坏了他们。
四
小东不仅从小学习好，且性格活泼热情。她中考时一举考上市重点女九中，很快成为年级学霸。可她最热衷的，却是参加社会活动。演讲比赛是她的强项，有赛毕参，得过好几次市级奖项。
老二和老三呢，性格和身体都比较柔弱，头脑也远不如老大聪明。老二中考时只考上一所二流中学，老三小学时学习成绩还好，偏因病休学一年，结果只上了一所分配中学。
老四虽算得强壮，也很伶俐，可离真正的“聪明”二字，却总有一线之差，他太淘气了。从小学习时，老四的成绩就在班里垫底，小学三年级时，他就彻底丢开了书本，跟着大孩子们东游西逛，到处惹事生非，偷鸡摸狗。
自身的强势，父母的宠爱，让黄小东从刚懂事起，就习惯了把弟妹看成是自己的附庸。
话说吴老太寄出了挂号信后，老夫妇就天天盼着女儿的归来。
五
辽阔的草原上，两匹马奔驰着，由远而近，停在知青蒙古包前，两位身着皮袍的知青翻身下马，一先一后走向蒙古包。
那位女知青身材高挑，一张有楞有角的四方脸黑里透红，一对亮晶晶的细长眼睛，稍稍嫌宽的鼻子，微微上翘的阔嘴，看来平常的五官，因为与生俱来的一股机灵劲，加上青春的勃勃朝气，就让她显得格外明媚动人。这就是黄小东，而紧随其后的那位男知青，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就是小东的男友小方。他们已在内蒙插队八年。每天与牛羊为伍，游逛在大草原上，以肉和奶为主要食物，皮袍上带着一股膻气。
小方是北京男二中高二的学生。从前，北京的好学校都是男中或者女中，男二中也是市重点。因上学早，他比上也上高二的黄小东小了三岁，可这并没妨碍小方对黄小东的追求。有性格和朝气的女生，毕竟是凤毛麟角。
小方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有极高的数学天分。可是，却从小处处矮人一头。因此，他却更加发奋，成为男二中的学习尖子。若不是那件事，小方的目标就是清华大学数学系，或者是北京大学哲学系。数学和哲学，这两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学科，因其中神秘而奇妙的联系，让小方深深着迷。发配到内蒙插队后，他带了一箱子书。多半是数学和哲学。插队不像兵团，剥夺了人所有的自由空间，留下了知青精神生活的可贵空间。
自然，插队也并非世外桃园。在那个年代，读书本身就带上了原罪的色彩。每天放牧归来他便秉烛夜读，因此受到很多知青的白眼。有人指着小方说，别人都喝酒打架混日子，你小子偏在那儿看书，你设计个人小蓝图，是不是想继承你资本家老子的衣钵，想以后变天儿？
对这样毫无逻辑的指责，小方只能选择沉默。久之，他在知青中被孤立了。在集体户中，小方像个孤独的影子，只有在大草原上与牛羊为伴时，才是他最平静幸福的时光。
在小方特别苦闷的时候，黄小东却像个大姐一样，给他送去了关爱。时不时地，就给他送去自己做的酸奶和羊肉包子，非常自然地，为他洗几件衣服，帮着他把破烂袜子缝缝补补。
黄小东是知青集体户的团支书，有帮助落后知青的义务。本来这都是她的份内工作，却让内心孤寂的小方备受感动，由此发展成了依赖，酝酿出了恋情。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恋人。年复一年在茫茫草原上放牧，几个月难见个人影荒凉，以及极度贫乏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催发了青春的初恋。
在草原上，黄小东把乐于助人的优点发扬光大，成了知青的中心人物。愿意为她鞍前马后效力的男知青绝非小方一人，可是让黄小东动心的，却只有小方一人，这不仅因为小方的堂堂仪表，更因为小方的学识。
可黄小东刚向家里透露了这个消息，就招来母亲的强烈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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