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小宝出事了

　　三十八
　　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吴老太把牛肉萝卜汤面端了上来，佐以凉拌白菜心。饭刚端上桌，小东就进了家，她叫了爸妈，便洗手上桌，
　　吴老太打量着眼前的女儿，但见小东面色发黄，挺着大肚子，眼睛无光，像是一下老了五岁，不由隐隐心痛。
　　你们两口子怎么样？老太太问道。
　　黄小东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妈，你当初真不应催我嫁。
　　吴老太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看着挺厚道一个人，你怀了孩子，他不照顾你吗？
　　他除了酒，什么也不在乎。一个大男人，心比妇人小。他爸过生日，我出差不在，他唠叨了半个月。最近要和我约法三章，说得按时回家做饭，每月得把工资交给他，周日得在家做清洁，晚上不能出门儿。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小东说，把碗一推，面也吃不下去了。
　　你不能像当姑娘时那么任性，得学会服个软儿才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吴老太才说。
　　服软了，他就会把你往泥里踩。交工资，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他，别人家都是丈夫交老婆钱。
　　他怎么说？老黄问
　　他说我要是管家，他得喝西北风！
　　你倒是手大了点儿。吴老太说
　　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他的钱我还没见过呢！他买花生米只买二两自己吃，买肉买半斤，炒个酱肉丝还得分两天吃。黄小东忿忿然。
　　你准备怎么办呢？老黄问。
　　我想生了孩子，就回家来住。小东说了，就低头吃面，边吃边想心事。
　　面还没有吃完，哗拉拉街门响了，小东去开门，是张冬冬。
　　张冬冬进了屋，便慌慌张张说，小宝出事了！
　　怎么了？小东赶紧问。
　　倒腾进口旧车，被人告发了。张冬冬说。
　　这样违法的事儿也能干？
　　老黄从卧室出来，生气地问。
　　看别人倒腾旧车发了财，我们眼热也做了几单。我本想干几单就收手，小宝非得再干一单，就这一单出了事。
　　你怎么没事儿呢？小东疑惑地问。
　　我跑得快，而且最后一单我没有参与。张冬说。
　　吴老太的眼泪已经下来了，我就知道是你拉着他折腾的，冬冬你可得救救小宝。
　　这不来找姐吗，冬冬说，大姐，你得赶紧想办法捞人，我不能再抛头露面，要不也得给抓起来。
　　老夫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小东和冬冬，吴老太声音颤抖着说，你们还不快快想法子。
　　我是没法子了，一露面也得进去，冬冬说，我已经买了机票，明天一早就飞法国，是我一个朋友给办的，小宝的事还得大姐办。他出来之后。最好离开北京，我和海南的朋友说好了，让小宝去海南公司打工，先躲避一段时间再说。
　　说完，冬冬给了小东几个联系电话，就赶紧离开了黄家。
　　三十九
　　小东一宿无眠，脑子飞快地转。突然，她想到了图书馆同事老刘，老刘的兄弟是公安局系统的，听说还在关键岗位上。老刘是小东在图书馆的师傅，因为人活泛，两人共同话题很多，关系一直不错，还有点儿引为知己的意思，这种关系在同事中是极其罕见的。
　　第二天一上班，小东立即找了老刘。
　　老刘并没有推，让她稍等，自己打了一通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老刘兄弟的电话才来了，
　　老刘接完电话，对小东说，我哥找了人。因为涉钱数额不大，交点儿保释金，能放出来。
　　交多少钱，小东问
　　五万。
　　小东吃了一惊，可赶紧说，好，我立即办。太谢谢啦！
　　小东谢了老刘，赶紧请了假回家。吴老太一听这，立即对老黄说，你那个旅游存折，上边不是有五万吗，赶紧取去！老黄就赶紧找出存折去取钱。
　　吴老太把厚厚的一摞钱装进一个小包，让小东去给人家送钱。小东把钱送给老刘，让老刘帮着去打点。
　　几天后，小宝果然放了出来。
　　小东送小宝去了机场，在登机口分手时，她说，老四，你这一去，在海南得干出个样儿来，违法的事可不能再做啦。
　　姐你放心。小宝说完，就消失在登机口。
　　老黄夫妇得知儿子安全去了海南，心才放了下来。
　　老黄又想到了那五万块钱。
　　台灯下，他对吴老太说，你记不记得，当初咱刚进北京时，每个月甭管钱多么紧，我都存上五块钱？
　　当然记得。吴老太说，你说，积少成多，以后咱们退休，就用这钱出门旅游一趟，看看黄山、泰山、华山，还有武夷山。
　　唉，就这么存了一辈子，存出五万块钱，可惜，一下，就都没啦。老黄深深叹口气。觉出了心中的痛。
　　旅游不旅游有什么关系，儿子的前程才更重要！老太太说。
　　四十
　　直到飞机起飞，小宝的心才定了下来。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他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又被新的恐惧捉住了。他被推出了体制，推下了海，可并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小宝掏出身上一个小纸条，拿出上边冬冬海南朋友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他必须凭着这几行数字，开始新的生活。
　　小宝小学三年级时，父母去了干校，哥哥姐姐下了乡，只有12岁的他，开始自己过日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上课，混完了中学时光。他像别的孩子一样，在机关食堂解决一日三餐。每个月，单位会从吴老太的工资中，扣出一块来给小宝当生活费，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自己支配钱。
　　月初钱一到手，他就忍不住馋，在食堂猛吃香肠和肉丸子，没几天生活费就花去了大半，于是节省起来，只买素菜和馒头，就这样不到月底，钱也就快花完了，于是只吃窝头咸菜。有时只差几天钱花光了，只得饿肚子。
　　饿急了，黄小宝就站在邻居马老太家门口，望着刚出笼的窝头咽口水。马老太可怜这没有人管的孩子，便拿出几个窝头塞给他。小宝狼吞虎咽吃完窝头，就又出门疯跑去了。到了下个月，他依然如故。直到分配下乡，才解决了肚子问题。
　　既缺乏校园教育、又缺失家长监护，小宝闲极无聊，就到处闲逛，和附近的坏孩子混在一块，成群结队出去寻事，打架斗殴，小偷小摸，让片警很是头疼。片警常找上门儿，可家中既无父母也哥哥姐姐，警察只得把孩子训戒一番算完事。直到几个淘气小子都给打发上山下乡，片警才松了口气。
　　一个十几岁就被放养的半大孩子，成人后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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