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 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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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匆匆走进灯光昏暗的咖啡厅，齐小明已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小明，好久不见。小东坐在齐小明对面，招手要来两杯咖啡。
齐小明的样子，吓了她一跳。
原来那张英俊帅气的脸，瘦得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原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目光中有一种惊恐的肃杀之色，让小东看了心里哆嗦了一下。
他身上穿件皱皱巴巴的灰色风衣，带着斑斑点点的污渍，端着咖啡的那只手微微抖动着，小东觉得，小明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这是怎么啦？小东惊奇地问。
大姐，我完蛋啦！齐小明伏在桌上啜泣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忍住眼泪。大姐，我真后悔，要是我不下海，还在单位的化验室当技术员，那该多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东急切地问
出了车祸。
田姐出事了？
齐小明埋下头，啜泣了起来。
小东明白了。
好一会儿，齐小明才镇定下来。他用纸巾擦了泪，嗓音嘶哑地说，大姐，从和老四一起做生意起，我就开始攒钱。我小心翼翼把赚的每一分钱都存起来，所以我早早就成了百万富翁，比老四要富得多。为了赚更多的钱，我停薪留职做起更大的生意。我有了钱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买辆车带我妈出门旅游，让她老人家看看祖国大好河山。我妈癌症复发之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家里像个影子，我爸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先是买了一辆富康车，带着我妈和我爸跑了好几个地方。后来，我换了更舒适的别克多功能车，想带我妈跑得更远。我们从北京出发，沿高速路，去了山西、山东、河北、河南和安徽好几个省的主要景点，只要是在路上，我妈的心情就特别好，我爸也对我妈好多了，老两口甚至在车上有说有笑的。这让我非常欣慰，也让我找到了小时候全家其乐融融的感觉。
上个月，我又定了计划，带我妈我爸去江西，那是我妈早就想去的地方。这次我带上了我妻子和女儿。因为我女儿能跑能跳了。我们出发后，一切顺利，玩了好几个景点。玩儿过最后一个景点后，返程走的是另一条路，以便再多玩几个地方。
那是一个特别热的天儿，晚上我没有睡好，清晨早早就起来了，想乘着凉快就上路。我妈和我爸那天心情特别好，我妻子抱着女儿走出宾馆时，他们已经都在车上等着了，我们都系好安全带后就出发了。天起了点儿凉风，好像是要下雨，我觉得天凉快了，心情也很痛快。我开车驰上高速路，边开车边和我妈说着什么笑话，突然，我听见我妻子大叫了一声，接着，感觉有一大块黑色的东西迎面切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房里。一动不能动，浑身火烧火燎地痛。护士告诉我，我出了车祸。一大块施工隔离的钢板切进了我的轿车，我的脑袋和胳膊都被严重切伤了，是救护车把我送到了这个医院的。我忙问，我妻子和女儿呢，我父母呢，他们也都在这个医院吗？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的心才踏实了一点儿。接着医生来了，他看了看我的伤口，说一切还好，你好好养伤。我又问起我的家人，医生说，他们也在医院里，让我安心养伤。
我整整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坐起身，我能拄着拐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我的家人。护士说，让我去找医生。医生对我说，你妻子比你伤得重，她脸部严重烧伤，需要整容，我说我不怕，我要去看她，医生说不行，怕病人感染。我又说，那我去看我的女儿和我的父母，医生摇摇头，说，他们都不在了。我说，他们自己回家啦？医生说，他们没能抢救过来。
我当时就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我已经又躺在病房里了。医生站在我身边，他告诉我，那天救护车赶到现场时，我父母和女儿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有我和妻子还有呼吸。他们尽了一切努力把我们救了过来。医生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让你的亲人好好地去吧，如果他们活着，下半生的日子也会是很悲惨的。
听到这儿，小东已是泪流满面，她说，医生说得对，田姐这么走，也许对她是好事儿，只是姨夫和我那个小外甥女，真是太可惜了！
齐小明说，我在当地给他们办了丧事，把他们的骨灰带了回来。我想在北京给再他们好好办一场葬礼，就在下个礼拜，这事儿你来就行，别告诉老人了。
小东应了。她望着小明欲言又止。小明说，姐，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成心这样送走我妈？要是安这个心，我为什么要带上老婆和女儿，还有我爸？我的女儿刚刚两岁呵！
他的声音又哽咽了。
我怎么会那么想？小东说，我是想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还继续下海做生意吗？
我已经回单位上班了，还去当化验员。安安静静地上班下班，每月领3千块钱的工资。我老婆的伤也好多了，已经开始第二次整容手术。幸亏我还有钱，足够支付她的整容费用。
两人分手后，小东望着齐小明走向公交车站的身影，那颓败弯曲的身影，不像个30多岁的小伙子，倒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她想，从前觉得齐小明的毛草和浮躁，也就是些小毛病，可谁知道，这看来不起眼的小毛病，竟毁了一家人。
小东想，小宝也是个浮躁的，也刚买了车，得叮嘱他一下，开车一定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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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得知了田姐的事，楞了好一会儿，才哭了出来，小田呵，没想到，你走的这么惨，还是儿子送你走的。你这辈子要强，太要强，可惜，没有管好儿子，也没有管好你自己的那个家呵！
老三劝了半天，老太太才止了泪，又说，小田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也不是坏事儿，就是可惜了那个小姑娘，多么可人爱的小人儿呵。吴老太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甜美的小脸，清澈的大眼睛，花咕嘟一样的小嘴，满头卷发，一笑两个酒窝，这小姑娘是田姐的心肝宝贝，如今跟着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
老黄也叹息良久，深感人生无常，他说，小田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受罪，还是快点儿走了好。就是她不出事，过几年谁能保证儿孙还这么孝顺，只怕更惨。
吴老太心想，老伴说的极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以后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如果没有几个钱，儿孙们还会围着我转吗？
小宝从海南飞回来参加了田姐夫妻的葬礼。
齐小明在北京西郊买了一块家族墓地，把父母和女儿的骨灰都埋葬在那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办葬礼时，齐家几个儿子都回来了。在广东的老大最有钱，所有的费用都由他出。
已是两鬓斑白的小宝，默默立在墓地前，眼前浮现出当年田姐带着他卖煎饼的情景，那时的田姐英姿飒爽，干活儿生龙活虎。小宝默默说。田姐，你带着我们赚钱，可是你自己好日子没过一天。
丧宴上，老四和小明喝着闷酒。老四问齐小明，以后你就这么岸上呆着啦？
小明点点头，说，钱是王八蛋，不是太爱钱，我也不至于害了全家。以后，每天下班做饭陪老婆，这就是我的下半辈子。我老婆还在整容，她比我坚强，她说再过几年，我们再要个孩子。
可惜，我是上不了岸了。老四说。
两人喝得都有点儿醉意，才散了。
回到家，小东烧了一碗红糖水，端过来让小宝喝，她自己也吹着喝了一碗，吴老太走来问，事儿办得体面不体面？小东说，吃饭就坐了一餐厅，花了10万块钱。要是田姐在天之灵看见，得心痛死。小时候记得，田姐为了省水费，把水龙头开得极小，一滴一滳地接水。
吴老太叹着气，回屋歇着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姐弟俩，小东便对老四说，老四，我有个急事儿，找你商量
钱的事儿？
你小子真机灵，现在我心里除了钱，啥都看不见！我的公司业务转型之后，需要钱的地方太多，偏彬彬又走了，我得另聘用个杂物兼司机，这人工费一年最少也得三四万，你能不能再借我五万，等公司运营上了正路，我肯定几笔钱连本带息一并还上。
老四心下一紧，想起离开海南前，星星叮嘱他的话。他便对小东说，姐，我存折现在星星管着，要不我北边那房的租金，你就不用给我了，统统你用。
就知道那个小丫头不是个省油的。小东恨恨地想。
又想，从前租金一家一半，现在统统归自己，当然也很合算。小东问小宝，你真不要租金啦？别到时候，星星又来闹。
大姐，你的事儿，我什么时候能不管？
小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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