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 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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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一家赶到医院时，吴老太已躺进了病房，她的骨股头摔断了。
　　小东正坐在病房外，一脸焦急。一见老三，便说，正好医生叫家属，一起去吧。
　　主治医生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看了化验单，说，老人各顶的指标都合格，明天就能手术。不知你们想换什么样的骨股头呢，进口的还是国产的？
　　进口的比国产的质量好很多吗？老三问。
　　使用性能都一样，只是进口的使用寿命稍长一些。很多老人都用国产的，也能使用20多年。医生说。
　　价格呢？老三问。
　　进口的8万多，国产的4万多。医生说。
　　既然这样，就用国产的。老三说。
　　用进口的吧，国产的肯定不如进口的。小东毫不犹豫地说。
　　她想，老三刚管钱，就省上了，妈妈自己有钱，她有权利用最好的。
　　那也好。老三说。他知道，因小东把活期的钱都借走了，父母只有定期可取，因为都没有到期，只有提前取出来，损失几百块钱的利息。他想，几百块钱对老两口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可小东是不会管这些的。
　　回病房时，见小西也赶到了医院，正坐在母亲床边，一脸疲惫和沮丧，不是为母亲的腿，而是觉得麻烦来了。小云和净净，看老人无大碍，就走了。小云回娘家照顾老妈，净净去给老人买东西，顺便把老黄送回家休息。
　　老三买了饭卡和水果，回到病房，见姐俩正闷坐，老太太痛得不住低声呻吟。老三对两个姐姐说，咱们得商量一下，谁留在这儿照顾妈呢？
　　还是你吧，你不是全职照顾父母吗？小东说
　　这是女病房，照顾妈妈，还是你或者二姐方便一些，再说，我有高血压，也不能值夜班，而且爸爸也得有人照顾。送饭的事，我可以包下来。
　　我还得去公司上班呀，就小西照顾妈吧。小东说
　　你的公司是自家的，时间也是自己的，既然妈病了，你还去上什么班？小西说。她心中不服，可又不愿意得罪小东，她又说，要不，咱们姐俩儿轮流吧。
　　公司刚起步，我实在太忙。小东又说。
　　小东又对老三说，要不你叫小云来和老二倒班，叫净净也行。
　　小云的妈也病着，她每个礼拜得去几天，怎么分得出身来？
　　她当过工人，这点儿苦吃不得啦？小东说。
　　一个妈你都不管，还指望小云两头跑？老三生气地说。
　　要不，让净净来，她和小西倒着。小东说。
　　净净上班呢，只能晚上来，要是净净来，圆圆也得来，妈花在圆圆身上的钱和精力，比对净净多了几倍不止。老三说。
　　算了，小西说，圆圆来了不如不来，她那个大小姐做派，又百事不上心，看个输液瓶都看不好。现在的孩子统统指不上，打听打听，有独生子女照顾老人的吗？
　　吴老太在床上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心想，我一没用，就人人躲着啦，不如手术不做，就一死了之，倒是干干净净。
　　小东一拍脑袋，老三，别省了，请个护工，把大家都解放出来。
　　老三便来到护士台，问护工价格，护士头也不抬地说，一天120。
　　老三倒吸一口冷气，一咬牙，定了一个。
　　他想，幸亏母亲让我管钱，要是小东，这一次，这个家就完蛋了。明知道老人就那点儿退休金，小东为什么还要拼命挖老人的钱呢？钱不是一切，可没有钱，是万万不可的。小东要是知道，自己照顾老两口，除了吃一口饭，一分钱不拿，又会作何感想呢？幸亏小云提醒自己，母亲家的钱和所有证件，都得仔细收好，不然，小东为了办她的公司，真能不管不顾，把一个家都败光。
　　刚商量好，护士带来了一个护工，小西舒了口气，咱能撤了吧，她说。
　　护士却说，老太太除了骨折，还有好些基础病，又那么大岁数，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就是有护工，你家里也得留人。
　　小西气哼哼地又坐下了，她说，好事儿没有我，受累的都是我。
　　吴老太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早就渴了，可是儿女们谁都没想起来给她倒点儿水，她忍着疼痛，把牙一咬，说，谁值班，我每天付50块钱补贴。
　　床边三个人都沉默了。
　　小西留了下来。不过她说，我就是监工，肮累的活儿护工做，交钱的事老三去，周末我得回家休息，大姐来替班。
　　好的好的！小东应了，就匆匆离开了医院。她想起，圆圆说有要事和她商量。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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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多岁的人，折腾一天，小东进家时已经筋疲力尽。她刚想喘口气，再问问圆圆有什么事，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圆圆，忽地坐起来说，妈，我失业啦。
　　什么？小东还没有听清楚。
　　我上班的那英国公司跑路啦，中国员工统统解聘了。
　　为啥？小东呆住了。
　　金融危机呀，英国公司挺不住了，还差一个月工资没发呢？
　　小东终于明白了：女儿再一次吊在她的脖子上。可圆圆再不是清纯可爱的小姑娘，而是个30多岁的老处女了。小东还明白了，她一辈子的心血，对女儿无止境的血汗投入，统统打了水漂。
　　圆圆上班的时候，每月赚的那七八千块钱，从来不给母亲一分，反还向当妈的要钱。女儿的钱永远不够花，一万块一只的名牌包，圆圆就有好几个，再加上她去酒巴喝名酒的爱好，就成了外名符其实的月光族。
　　那你怎么办？小东问，她觉得，大地似乎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随时要把她们母女吞噬进去。
　　圆圆说，我打算开个网店，妈，你能不能先给我五万块钱启动资金？
　　你以为我是银行？你要把我的骨髓也吸干吗？小东喃喃地说。
　　你每月供我一万块钱零花，我就不办网店！圆圆赌气了。
　　小东说，我公司的流动资金紧张得要命，别说五万，一万我都拿不出来，下个月员工工资，我都开不出来了。
　　你那破公司关了得了，你心不狠耳根子软，根本不是办大事儿的人！
　　圆圆说。
　　小东气得一口气堵在心中，眼前发黑，她告诉自己，挺住，挺住。
　　她说，我不开公司，以后更没有钱供你。你还是得乘早把自己嫁出去，
　　圆圆说，我说一百遍了，这辈子不找中国人，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中国人一个个质素那么低，瞧瞧你和小姑的婚姻吧，统统是垃圾！
　　你那个美国男朋友呢？小东问。
　　他呀，也跑了，还拐走我五千块钱，两串手饰。圆圆说。
　　小东轻蔑地说，外国人的素质，不也这样吗！
　　圆圆无话，把脚翘起来，又点燃一支昂贵的女士烟，最近她又有了烟瘾，偏偏钱包又不争气，不过她攥着母亲的工资卡呢，下月初，她就又有钱花了。至于母亲那一脸苦相，她才不放在心上。
　　小东去厨房下了两碗面，端上来。
　　母女吃了，谁都不愿意洗碗，就扔在厨房那堆已有味儿的肮碗堆中。
　　小东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想先歇会儿，清理一下思路。圆圆偏把电视声音开得极大，小东走过去关了电视，走回来坐下，对女儿说，圆圆，你上学妈妈卖了一套房，又加上外婆的钱，一下花了几百万，家底空了一大块，可你回来并没有一点点回报，现在还让妈来养活，不觉得内疚吗？
　　养个小猫小狗还得负责到底，我可是你亲生的闺女，你不管谁管？没工作的海归又不是我一个，现在一抓一大把，谁让赶上金融危机呢，谁让我点儿背呢？妈你老一脸旧社会干啥？我看你还是真幸运，赶上我这么个还顾家的，还能痛快从英国回来的。我一同学花了几百万，现在文凭还没拿着，把她妈都气成神精病了。再说，我又不想一辈子赖在你身上，我减肥，去酒巴，不也是为了赶紧把自己嫁到英国或者是美国去吗？这年头比我年轻漂亮的姑娘有的是，我能没有危机感吗？告诉你，最近我又有了新男朋友，还是美国人，所以我需要钱。
　　你别乱来，到时候人财两空！小东有点儿急了。
　　妈，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我要的是有刺激的生活。
　　你什么时候像净净一样，稳稳当当地把自己嫁出去，我才放心。
　　净净能和我比吗？她天生愿意过的辛辛苦苦的小日子，我可不愿意。
　　闺女，妈现在一千块钱也拿不出来，你想就业不如和妈一起做吧，还省得我花钱请别人。
　　算了，我才不和你一起做，国内的民企，统统都没有前景。
　　我不办公司，省下钱给你？
　　不给我，自己吃点儿喝点儿也好呵，瞧现在你的样子，整个一个苦大仇深，要是我也不愿和你做生意。
　　住口！小东喝道，辛辛苦苦养了女儿30年，原来女儿就是这样看自己。
　　小东真想把胳膊抡圆了，痛痛快快抽女儿一个大嘴巴。
　　可是，她的手哆嗦着，一句也说不出来，浑身软得像是面条，瘫倒在沙发上。她想，是自己让圆圆没了父亲，从小受人歧视，女儿才会变得这么极端。
　　圆圆，你能不能等一等。妈妈去筹钱。看看，还有没有筹钱的地方。我去五台山烧个香，看看佛祖能给我什么指示。小东无力地说。
　　自进入中年之后，小东就成了虔诚的教徒，时不时去五台山烧香，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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