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铁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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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在八宝山给老黄举办了葬礼。小西留在家中陪母亲。
　　有小云主事，老三心中才踏实了。小东虽然不服，可她自己焦头烂额，也无心为父亲办事，就让小云张罗，自己乐得省事儿。
　　小云在前台办了手续，便跟着向导走一个个交费办事的流程。最后，一行人走进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厅，这是骨灰盒销售大厅。玻璃柜中骨灰盒琳琅满目，从几万元到几百一个的都有。
　　虽然最后都是一把骨灰，可用100元一个的骨灰盒和几万元一个的盒子，逝者的地位就有天壤之别。有钱人为表示孝顺，甚至会买十几万一个的骨灰盒，当然，也有人早早留下遗嘱，根本不留骨灰，落得干干净净。
　　虽然老黄的遗嘱中，要求把自己的骨灰撒在香山附近，可谁也不敢这么办，骨灰盒必须得买，因为有那么多亲戚盯着呢。尤其是给了钱的亲戚，更是要看老黄的后事办得如何。小云和老三挑中一个制作精美的中档骨灰盒，两千多块钱。小云问小东，这款行不行，小东草草看了看便说，太便宜了，爸累了一辈子，得买个像样的，那边有个三万块钱的，我看上了，就那个吧。她指着柜台中一个巨大的骨灰盒，工作人员赶紧介绍说，这是檀香木的，放几百年骨灰也能保存得好好的。
　　几百年之后，我们都不在了。老三说。再说，三万块钱的骨灰盒，那是有钱人用的。
　　咱爸怎么不能用？小东问，钱都在你们手上，一个像样的骨灰盒都不舍得买？
　　爸留下的钱，给你还债都还不够。老三说。
　　葬礼的预算没有那么多，到时你可以查账。小云冷冷地说。
　　小东才不言语了，心中却是愤愤不平。她想，这俩扣门鬼，现在就开始省钱了。
　　柜台中那位年轻姑娘一看这情景，心里便明白了。她说，这个三万块钱的大骨灰盒，一般的标准墓穴是放不下的，必须买豪华墓地才行。
　　那就买豪华墓地呗。小东说。
　　咱家可没有多余的钱买豪华墓地，要买你买。老三心中十分不悦，后悔揽了这事儿。
　　小东一时无语，她说话本来就没有经过考虑，只是想和老三夫妻作对，生怕老三夫妻管了事，从中捞着什么便宜。
　　小云压住火气，对姑娘说，就买那个2300块钱的。
　　这个就挺好，质量也是上乘的，比很多老百姓买的都好，一般人买个上千块钱的就很不错了。姑娘说着，就把那中档骨灰盒拿下来，让老三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老三觉得，这盒子无论是作工还是式样，都没得挑。
　　填写好单子，正要交钱，小东却突然说，应该再买一个骨灰盒。
　　为什么？老三惊奇地问。
　　我想让老四把爸的一部分骨灰带到海南，撒到大海里。从前爸跟我说过，他的理想是住在大海边，每天清晨和晚上都能听到大海的波涛，可一辈子没实现，就让他的骨灰回归大海吧。
　　扔大海里，还用再买个2300元的骨灰盒？小云问。
　　小东说，爸的后事，你们也别太算计。
　　老三的血压一下就上来了，脸憋得通红。
　　小云沉默着，心想，女人要毒起来，专门在这些鸡零狗碎上做文章，偏这些，才是最致命的。这女人，是真要和我作对呵！
　　姑娘见这情景，心下明镜一般。她从柜子中出一个精致朴素的小骨灰盒，说，这个盒子才300块钱，经济不富裕的老百姓买这盒子多着呢，要是海葬，用这挺好，不浪费钱，才是对老人最大的孝顺。不必要倾家荡产，老人在时孝顺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小东也无话可说。
　　就是它吧。小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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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室中摆满了花圈，花床前是几大盆鲜花。亲友都到齐了，三三两两看着挽联。
　　大姐好！齐小明夫妻都来了，上前招呼小东。
　　小东对小明说，岁月流逝，你也不怎么见老。
　　不做生意，就安生了。齐小明说。
　　黄明也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显得身材更加伟岸。他向小东点点头，算是招呼。老黄的后事，胡明代表他父亲送了两万块钱，头天去吴老太家，已经交给老三。
　　一个背着相机的人走进告别室，东张西望，看小云像是主事的，就走过去问，你们要不要录相？
　　多少钱？小云问，
　　500块。
　　小云说，不用，我们自己能拍。
　　给我们录吧！一边的小东却说。
　　有这必要吗？老三问。
　　我看你们俩就净想省钱了。小东的脸又板了起来。
　　小云夫妻便不再言语。
　　此时，一位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工作人员走进来，说，大家都排好，葬礼要正式开始了！人们便按照司仪的指挥站好了队。
　　老黄躺在灵床上，被推进了告别室，他躺在花丛之中，面目安然，比生时更体面。
　　司仪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宣布着一道道程序，告别室中气氛肃穆。
　　小云的心也静了下来，她想，此时公公的灵魂，会不会飞升在告别室的屋顶上，俯视着尘世，想看到大家热泪盈眶、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别？如果是那样，公公可要失望了。虽然人们表情肃穆，可一个流泪的都没有。四个儿女没有，四个孙辈也没有，亲朋好友更没有，她自己的眼框，竟也是干干的。
　　小东望着花丛中的父亲，心想，从小父亲就是她最亲的人，父亲出差几天，她都要每天哭着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父亲如今真的走了，为什么自己一滴泪都没有呢，大概是岁月把一切都磨平了，最圣洁的父女之情，也经不住琐碎人生的磨砺。
　　很快，一切就结束了。亲朋好友散去，只剩下黄家几个儿女。
　　黄明在一家高档酒店包了一桌精致的饭菜。有人请客，大家都轻松愉快。柔和的灯光下，小东见黄神清气爽，便问，看来你在国内混得不错呵！
　　黄明给大家都满上酒，说，国内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抓住呢？大姐，想来你也生意不错吧？
　　我的公司刚起步，缺少资金的注入，发展遇到了瓶颈。要是有贵人帮一把，我这次肯定能翻身。小东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表姐，我家大业大，可流动资金却是不多。黄明微笑着说。心想，此次与表姐见面，恐怕就是人生最后一次了，叔叔不在，亲戚也就散了。
　　那是那是，谁都不容易。小东说，心中却骂，这个铁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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