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横刀夺爱
“怎么说？”溪客和白简很给面子地做侧耳倾听状。
仙人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是仙帝跟云锦上神所出，原配嫡子，按理来说，仙宫同辈中就属他的身份是最贵重的。再加上，太子殿下又战功赫赫，你们来自西荒，想必也知道，荒域十八仙城，都是在太子殿下手上修筑起来的。为此，斩杀荒域凶兽千万，荡平险地无数。我听说啊，太子殿下领兵两万多年，如今身上连一块好皮子都没有。”
溪客面色一顿，在荒域拔地而起十八座仙城，这是六界史无前例的大事件。仙界立界近百万年，不是没有神仙打过荒域的主意，但无一例外都无功而返。这些先前所建的城池，不是毁于凶兽潮，就是因为利益之争自毁城墙，到最后，再无人敢轻易踏足荒域。
清河太子确是仙界这百万年来最大的意外，凭借着手底下为数不多的仙兵仙将，愣生生在荒域撕出一道口子，彻底站稳了脚跟。不仅如此，还以荒域第一仙城为根基，广纳英才，建立起了一支可与紫宸仙帝手下仙兵仙将相抗衡的仙人队伍。
他的这番功绩，就算她这个跨界的幽冥司仙官都有所耳闻。但她这会只是个伪西荒神仙，对他身上是否有块好皮子，确实是无从知晓。
见仙人满眼殷切，她只得有所侧重道：“仙君说得甚是，清河太子着实战功赫赫。”
仙人对她平平如常的反应很是不满，过后又想到她来自西荒，没什么见识，倒也不打算同她计较，只是面色阴郁道：“哼，战功赫赫！有什么用？还不是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
“怎么说？”白简追问道。
岁月漫长，神仙比起凡人，对八卦之事更为热情。更何况，还是传说中上位者的八卦。
仙人毫不意外他的反应，摇了摇头，叹道：“太子殿下和双成仙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早就有传闻说双成仙子是内定的太子妃。但是，两千年前，双成仙子却被派去寸草不生的北荒。你们道是如何？”
这话问得，明显就另有隐情。
白简捧哏道：“如何？”
仙人冷哼一声：“双成仙子统领百位花仙，在仙官中也是有些分量的。她之所以去北荒坐镇，是因为被横刀夺爱，被排挤，才不得不离开仙都的。”
一句横刀夺爱，连溪客的兴致都被挑了起来。
她这人一向喜欢看戏，在冥界的时候喜欢去孽镜台看戏，去人间界游历喜欢逛戏园子。
在看戏一道上，她似乎天然就天赋异禀。
见这仙人愤愤不平，忍不住就问道：“是清河太子移情别恋？不对，你说他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难道是因为双成仙子移情别恋？”
这通猜测，若放在话本故事里，倒也很是合情合理。
可惜，这显然不是酸书生凭空捏造的故事桥段。
仙人大怒道：“你胡说什么呢？果然是蛮荒小仙，太子殿下和双成仙子好着呢！”
溪客默然，心道：骗鬼呢，这要是好着呢，一界储君，何至于护不住一个仙人？
不过，见这仙人目眦欲裂，她也不准备踩人痛脚，只好声好气道：“仙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等从西荒来，委实不知其中缘由。”
听她道歉，仙人面色微舒：“太子殿下也是不得已。事情的起因，是两千年前的元夜。那夜，三皇子重霄仙君被千机子批命，说是有晋升帝君之资。消息传出之后，仙官们纷纷上奏，劝说紫宸仙帝再立辅君。”
溪客和白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太子是为储君，这辅君又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虽然不知辅君是什么，但听这仙人的语气，也知道清河这位仙界太子，位置坐得并不稳当。
果然，仙人又说道：“所谓辅君，不过是换一种说法，仙官们的意图就是想让重霄仙君取而代之。千机子的批命本事，谁人不知道，不说百分之百准确，但至少八成是准的。一个八成能晋升帝君的储君，和一个可能资质平平的储君，仙官们会偏向谁？”
溪客点头，帝君的大饼，足以让那些长于权衡利弊得失的仙官们放弃原本的太子。不管清河多么优秀，战功多么显赫，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都不堪一击。
当然，前提是重霄仙君真的能够晋升帝君，而清河无望问鼎帝君。
溪客不相信，只是一个可能，就能让狡若老狐的紫宸仙帝改了主张，这中间必定还有其他缘由。
她心底思虑间，仙人已是忿然道：“太子殿下不到两万岁就晋升上仙，这样的修炼速度，在六界都是屈指可数的。重霄仙界呢，眼看就要满三万岁了，却至今还没有传出晋升上仙的消息。哼，什么帝君之资，我看啊，就是为了糊弄仙帝。”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母族势力相差太远。重霄仙君的生母是凤阳天妃，背后撑腰的是妖界三大族之一的凤凰族，势力正如日中天。太子殿下的生母早年已经殒身，如今的仙后虽是他姨母，却到底自己还有个儿子，不会为他据理力争。再加上，太子殿下的母族蛟族，自从百川上神应劫后，就日渐式微，给不了什么助力。”
仙人忍不住叹息。
所谓独木难支，就算是在仙界，也同样如此。哪怕清河太子已经位至储君，也免不了被那些墙头草抛弃。
他遗憾道：“都是造化弄人，百川上神和云锦上神，无论哪位还活着，太子殿下都不会有今日的境遇。”
白简颔首，想了想，疑道：“这与你说的横刀夺爱，也没什么关系啊？”
仙人收敛伤感，怒瞪他一眼：“你怎么还不明白？正因为太子殿下地位不稳，他才不能反抗与其他势力的联姻，这不就是被横刀夺爱吗？”
“有点道理。”溪客点头，淡道，“不过，若是不恋栈权位，倒也不必如此。”
仙人大怒，用力摆手，驱赶二人道：“去，去，什么叫恋栈权位。太子殿下本就是元后嫡子，储君之位是他该得的。你们这些西荒出来的蛮荒小仙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在这里胡说八道。这联姻之事，是太子殿下能够反抗的吗？指名道姓让殿下联姻的神仙，可是冥界那位酆都大帝。你们说说，这样位高权重的老神仙，他说要联姻，太子殿下能反对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仙人骂骂咧咧，气性一起，就要从储物袋里将溪客给的仙石翻出来，重新扔回到她脸上去。这幅架势，显然是连生意都不想做了。
溪客一震，赶紧按住他的手，语气急迫道：“你说谁？酆都大帝？冥界的酆都大帝？”
仙人反抗不过，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怒道：“满六界，还有哪位敢自称酆都大帝？说什么德高望重，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神仙，为了将养女嫁出去，也是费尽了心机。”
“什么不入流的玩意，也敢占了未来太子妃之位。在冥界仙嫌鬼厌，连恶鬼见了她都要绕道走，竟然还想祸害太子殿下……”
仙人趁着溪客愣神的片刻，挣脱手来，骂骂咧咧地走远。
白简一怔，尴尬地低头。
溪客素来没有对号入座的习惯，尤其是坏人姻缘这种倒霉事。
但这仙人说得信誓旦旦，仿若亲见。又加上他对清河太子联姻对象的这番定论，整个冥界勉强符合条件的女神仙，真正是舍她其谁。
若这仙人所言属实，横刀夺爱这名头，便由不得她不认。
她气闷地吐了一口气，就离了个大谱，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降。她都三万年没有离开过冥界了，竟然还在仙界横了个刀夺了个爱！
还平白得了个仙嫌鬼厌的名头。
也不知道是该谴责酆都的荒唐，还是该鄙视仙界月老的不作为，竟然连自家太子的姻缘红线都牵不牢靠。
这样的仙官，要是在她的寒冰狱，怕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仙界还真正是仁慈得很啊！
她心里愁得痒痒，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偷偷潜入月老殿，翻出清河太子的姻缘红线，重新给他牵一遍，顺道再将月老殿的破烂红线换一批牢靠的才行。
溪客有的没的想了一通，面色隐隐发黑。
白简看了看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得她道：“清河太子，长得好看吗？”
白简“啊”了一声，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反应。
溪客斜了他一眼：“若是个好看的，这个锅，我背了便背了。若是不好看……我堂堂幽冥司寒冰狱主，是那轻易就会横刀夺爱的神仙吗？”
见她一脸的理直气壮，白简傻眼了。
片刻之后，才低声问道：“联姻之事……狱主……不知情？”
溪客凝眉，淡道：“现在知情了。”
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两千年前，她曾跟酆都打过一架，输了。
作为赌注，酆都借走了她的印签，三日之后才归还。
若联姻之事属实，只可能是那次的事情。
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已经三万年不出冥界，酆都暗地里摆的这一道，到底意欲何为？
为何过去的两千年中，他竟一句也不提联姻之事呢？
溪客想得头疼，又不得不承认，以当时的情况，酆都若告诉她实情，她定是不会同意的。
“尽做荒唐事！”她到底忍不住，暗骂一句。怪不得这次让她来云华仙城查案，怕是知道联姻之事瞒不下去了，干脆先将她支出冥界，免得将冥宫闹得鸡飞狗跳。
溪客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要回冥界的，就不信他能闭关一辈子！
主意一定，她环顾一圈，召来城墙脚下的一名少年掮客。
问道：“道友，向你打听一些事情。近来，云华仙城可发生什么怪异之事？”
少年想了想：“怪异之事？仙君指的是什么？”
“嗯，比如说，什么无头尸身啊，行尸走肉啊，这类的事情。我们从西荒来的，以前听人说起过这些，但从未见过，想长长见识。”
溪客已然恢复了冷静，说起这些东西来，八风不动。
少年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仙君要问的是什么，不过城主下过令，不让议论这些事情的。”
与白简对视一眼，溪客心里有了几分底，含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落脚处还没找到，劳烦道友给领个路。”
少年会意，领着两人进了城，七拐八拐到一个小客栈，又将两人送到房间，关上门窗，这才说道：“三个月前，每到沉夜星宿交替轮岗的时候，城外就传来惨叫声。听说有人恰好那时候回城，在西城门外三十里处，见到过好几具没有魂魄的仙体。”
白简握了握拳，心急道：“没有魂魄的仙体，你确定？”
魂殿之所以历次勾魂失败，正是因为躯体死亡之后，魂魄不知所踪。若这少年说的是真的，未必不是失魂案的线索之一。
少年有些难为情：“仙君，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过，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是真是假不好定论。但是当时，城内人心惶惶，好多仙家大户关闭了洞府，举家搬离了云华仙城。后来，还是城主出面，请了两位神君出手，才把事情解决了。”
“两位神君？”
少年点头，憧憬道：“对啊！两位神君可厉害了，一掌下去，将西径山直接劈成了两半。这一次，他们还会护送织炎上仙去云岭秘境。”
“两位神君在城主府？”
“上次的事情解决后，城主就把他们招募了。他们现在是城主府的护卫队长，日常在城主府坐镇，俸禄可丰厚了。”
少年满脸羡慕。
能在仙城谋一份仙职，不仅体面，而且能安安分分得仙石，维持日常修炼所需的开销，这是多少神仙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溪客心中一动，抬眸看了看少年，知道他并未说谎。点了点头，掏出一小袋仙石递给少年。
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却是做惯了掮客生意的，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心里门清。得了报酬，很快就道谢离开。
等他离去，白简想了想，道：“我出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途径见到那两位神君。”
溪客摇了摇头：“不急，先去西径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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