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噬魂草
如掌珠仙子所言，风吟仙圃很好找。
溪客一行往西飞了五百里，果然看见一块比人还要高的木牌，木牌上正写着‘风吟仙圃’四个字。
大约是因为城主府被毁，主人都陨落了的缘故，除了一个笼罩仙圃的阵法结界，没有看见什么守卫的仙人。
“这么荒凉？”常重睁大眼睛。
放眼望去，阵法结界之外，土壤跟沙砾一样，橙黄一片。风一吹，大块的砂石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样的地方，别说是在仙圃园周围，就算是寻常的荒郊野外都称得上贫瘠。
除非笼罩仙圃园的阵法结界，真的将仙圃园与这方天地隔绝开来。
北山上神显然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忿然道：“这种地方怎么适合建仙圃园？简直是胡闹！”
溪客知道他这是内行见外行胡来的愤慨，身为从灵植种植中成长起来的神仙，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糟蹋仙植。见他脸色有发青的趋势，她赶忙道：“兴许不是用来种植寻常仙植的。”
北山上神用极不待见的眼神看着她，从地上拣了一块砂石，用力捏给她看：“别说我诓你，土壤硬得跟焦土一样，连我用力都捏不碎，有什么仙植能在上面扎根？你从来没种过仙植，所以不知道。仙植的幼苗，比人间界的菜苗还要脆弱。如果不能从土壤中汲取养分，根本就没有存活的可能。”
说着，他嗤笑一声，将砂石往地上一扔。
溪客眼睁睁地看着那砂石在地上跳了跳，发出闷响。
她嘴角抽了抽：“先破阵，进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北山上神冷哼一声，勉强同意她这个建议。几乎顷刻之间，晏海的须臾剑斩在结界上。
咔嚓一声，仿佛泡沫被戳破。
阵法结界散去，风吟仙圃现出了原貌。
一眼望去，尽是枯瘦的植株，小小的一棵，堪堪挂着一两片叶子。不仅如此，那叶子还泛黄得厉害，仿佛苟延残喘的老人，随时都会死掉。
“你看吧！我就说活不了。”北山上神嗤道。
常重跟着满脸嫌弃：“这是什么仙植？好小！”
寄午端详一阵，回道：“是回春花。”
回春花是炼制回春丹的主料，也是仙界最常见的仙植。因为好种，一把种子撒下去，就能长出一大片来。所以回春花的价格一直不高，一块仙石就可以买一大捆。
重霄身后的绯衣少年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云华仙城的城主长女，竟然在仙圃园里种植烂大街的回春花。
他揉了揉眼睛，怀抱最后一丝挣扎道：“不是说种植有珍贵仙植吗？大家找找看，兴许不在这一片。”
风吟仙圃园极大，一眼看不到边际，倒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少年们闻言散开。
就连北山上神都往泛黄的园子深处走去。
只是他这炮仗一样的性格，显然是藏不住什么事的，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不说，还不时停下来施个仙法，扒拉一下焉了吧唧的回春花。
溪客默默地听了一阵，对他的执拗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她揉了揉耳朵，正想换一条路走，不想北山上神又一次暴跳如雷。
“胡闹！太胡闹了！回春花是炼制伤药的主料，用木属肥料为佳，怎么能撒这种肥料呢？没见识！害人精！”
北山上神一脸晦气，边骂边蹲下身，把回春花根上的黑色细粒扒开。
黑色细粒不少，很快就被扒拉出来一堆。而且越往深处挖，黑色细粒的数量就越多。
见北山上神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溪客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要怎么做？我来。”她在北山上神身旁蹲了下来。
北山上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来？你控制得了力道吗？就算是回春花，也禁不起蛮力。”
溪客摸了摸鼻子，干脆抓了一把黑色细粒在手上看。
细粒呈结晶状，她仔细看去，竟有水雾在晶体内流动。
大概是感知到她手掌的温度，水雾的流动有加快的趋势，并且渐渐有雾气从晶体里冒了出来。
雾气同样是黑色的，萦绕在她的手指上，透亮的指甲被染上一丝黑色。
溪客打了个响指，将黑色雾气弹开，眸色沉涩道：“你说这是肥料？”
“当然，我从十岁开始种植灵植。”北山上神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怪异，忍不住挺胸道：“寒冰，我以上神之名保证，肯定没有认错，这就是肥料！”
见他一脸被质疑的屈辱，溪客无奈地摇摇头。
“我告诉你，寒冰，你别不相信。我……”
溪客瞥了他一眼，拔出无生。
“你想干什么？”
“退后！”
剑气如芒，朝着嫩黄斩去。
“你干什么？”北山上神怒气更盛，一把抓住溪客执剑的手，“停手，快停手。”就算被糟蹋的是最不值钱的回春花，他也见不得。
溪客低头看了看，不等她出声，晏海已经将北山上神拖开。
“她……殿下……”北山上神难以置信地看着晏海。
溪客的剑，若再斩下去，这片仙圃园就要尽毁了。
哪料，他挤眉弄眼半晌，只换来一个冷厉的眼神。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个“我”字卡在喉咙半天，竟然未得到一丝回应。他悻悻然地闭嘴，顺着晏海的视线看去。
只见溪客剑斩之处，剑芒如滔天巨浪，一块又一块土地被翻转。泛黄的回春花，成片成片被埋在地下，泥土显出醒目的黑色。
重霄惊叫出声：“那是什么？”
黑色的泥土中，渐渐有黑雾升腾，一点一点，越聚越多，在半空形成一朵朵黑色的云。片刻之后，一阵阵难以言说的恶臭从黑云中飘来。
众人情不自禁关闭五感，少年们甚至还抬起袖子将鼻子完全捂了起来。
晏海顺势放开北山上神。
他揉了揉肩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跟着重霄的话问道：“这是什么？”
溪客眉眼有些许疲惫道：“是天地浊气。”
北山上神惊疑不定：“怎么会有天地浊气！”
天地浊气的威名无人不晓，这东西不仅能污浊仙体，而且会浸染神识。被天地浊气浸染的神仙，最后无一不是心神失守、不得善终。
但是，自从十万年前的六界混战之后，六界再未听说何处有天地浊气滋生。
溪客叹息一声：“行至恶，思至邪，浊气生。只要世间生灵有恶行有邪念，自然就会有天地浊气滋生。”
只不过，天地自有浩然正气，加上生灵的善念，大多数时候是能够将零散的天地浊气消耗掉。
然而，恶行邪念，终究是禁不绝的。
她从黑雾笼罩的土地中，抓了一把黑色细粒出来，一颗一颗摊在掌心。
“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噬魂草，它以生灵魂魄为养分，魂魄的怨气和邪念越重，生长得就越快。这种草，乍看起来长得和寻常仙植无异，但被火焚烧之后，不仅会留下这样的黑色细粒，而且会将吸纳的怨气和邪念，转化为天地浊气释放出来。”
所以，才会有这样浓烈得如同水雾一样的天地浊气。
北山上神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兴许……兴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如果满园子的黑色细粒都是噬魂草灼烧后的灰烬，得多少生灵魂魄来填？
北山上神几乎不敢想象。
溪客看了看他，叹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吗？”
北山上神摇头。
少年们听她这么一说，也全部围了过来。
溪客将从掌珠仙子那里得到的小木盒打开，指着药丸道：“因为噬魂草，是炼制这种东西的原料。”
北山上神在掌珠仙子的宅子里的时候，就想拿起药丸来看，这会见溪客主动拿出来，更加忍不住有些心痒。
他有些跃跃欲试，但看了看冷脸的晏海，想到自己被禁锢的挣扎，终究不敢下手。
溪客也没管他的小心思，看了看众人，直接说道：“将生灵魂魄洒在种植噬魂草的园子里，噬魂草会随机吸收三魂七魄中的一种。吸收了命魂的噬魂草，可以练成命丹，助服用者阻隔外界的因果追查；吸收了欲魄的噬魂草，可以练成欲丹，让服用之人沉湎于无尽的欲望……”
“这一盒，是哀丹。能放大服用者心中的哀伤，使其无法自控。与此同时，伏藏在丹药中的天地浊气，也会随之进入服用者的识海。”
溪客没有多说进入识海的后果如何，但听的人却禁不住后背发凉。谁也没想到噬魂草竟是这样的植株，再看满地的黑色细粒，忍不住有些后怕。
北山上神自觉将手背在身后，没话找话道：“织炎上仙种植噬魂草，莫非也是为了炼制这哀丹？”
溪客摇头：“未必是她自己炼。”
绯衣少年反应极快地接话：“难道是风吟神君的那位朋友？”
溪客叹息一声，风吟神君是织炎上仙的软肋，这就好像蛇的七寸。为了救出风吟神君的神魂，她必然会受制与面具人。
所以，根本就说不好这些噬魂草，到底是为谁所种。
但是，这样成片的种植，必然会有大量的类似哀丹这样的药丸流入六界。
晏海面色凝重，掏出名符写了起来。
一个被控制的云华仙城，就折腾出了这么多事情来。那些未被发现的仙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
溪客没说什么，仙界安逸多年，在应对三魂七魄丹这样的偏门左道上难免有些不足。
反倒是冥界，仙民以鬼仙居多，神魂是其立身之本，平时本就对神魂修炼的关注较多。再加上自身经历，大多身死过一回，谁不是从万千怨念中挣脱出来的。所以，对天地浊气的免疫力也远超寻常仙人。
这样的事情，提醒一下也就够了。
“小白，传讯回冥宫。”她吩咐道，看向其他人，“先找出残魂所在。”
“残魂？”少年们惊呆了，一双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这群出生仙界的少年，谁还没听过残魂的故事？只是听说归听说，见却是真的没有见过。
他们看了看溪客，权衡再三，一拥而上围住常重：“这里真有残魂？你看见了吗？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常重愣了一下，无措地看向溪客。
要说，他也确实认得残魂。魂与形似，可这座仙圃园里，别说是残魂了，就连那升腾的黑雾，都没有半点人或者其他虫鸟鱼等生灵的模样。
溪客无奈道：“噬魂草是一种领地意识特别强的植株，凡是被标识过的魂魄，其他噬魂草都不会吸收。”
所以，只要是完整的生灵魂魄被投入仙圃园，不管被噬魂草吸收的是哪一魂哪一魄，都会有三魂六魄或者两魂七魄留存。
这样不完整的魂魄，自然就是残魂。
常重很快反应过来，从少年们的包围圈中挤了出来：“上神，用因果□□试试。”
溪客点头，取了一粒黑色细粒放在□□的中心。
只见指针飞速转动，越来越快，渐渐地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不等常重反应过来，嗡鸣声乍起，□□瞬间裂成四块。
指针颤了颤，片刻之后，才停了下来。
溪客想了片刻：“残魂如果游荡在外，会被生死簿感知到。这里既然养了这么多的噬魂草，残魂数量肯定惊人，幽冥司不可能毫无所觉。除非……”她一下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对着少年们道，“这个地方，应该还藏着一个法阵，能够阻断生死簿的感知。大家细细找一找，凡属布设过法阵的地方，都会和周围有些不同。”
众人点头，各自散开。
常重愣愣地看着掌心的碎片，一脸苦色：“上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表是在照管这处仙圃园的时候失踪的。”
言下之意，若因果追查有用，他们也不会费这么大周折，还特意进了一次云岭秘境，甚至差点没能出来。
常重彻底没了声音。
重霄看了看溪客，又看了看白简，走回来攀着他的脖颈道：“下回再炼一个就是了，咱们先去找法阵。”
常重欲哭无泪，这是再炼制一个的事情吗？他本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如今连偷拿的东西都碎了，回去怕不是要被父帝打死。
他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到溪客身边：“上神，您府上还有存货吗？”
虽然这东西，就是溪客研制出来的。但冥界仙人谁不知道，这位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主儿，他可不敢让她亲手再炼制一个。
溪客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问元引。”
她隐约记得，炼制方法给了幽冥司器殿之后，有仙官送了一批因果□□到寒冰府。
至于存货？
她摇了摇头，着实是不知道。
但常重已经是欢天喜地，把手里的碎片往地上一扔，朝着重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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