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殿
常重是个自来熟的,跟着邀请仙界众人道:“都进来吧!”
重霄等少年也是初出茅庐历练,既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也没有多少防备之心。常重一开口邀请,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进了竹屋。
等众人坐下,常重从竹屋的置物架上拿了个茶罐,腆着脸凑到溪客面前:“上神,我在炼魔城待了三千多年,什么都没了。你看?给点吧!”
他这番作态,不说仙界少年们愕然,连白简都忍不住扶额。
“常重仙君,我这里也攒了些茶叶,给你些如何?”白简好声好气道。
常重撇了撇嘴:“又是陈茶?”
白简一阵尴尬,按在储物袋上的手,有些伸不下去。
幽冥司的仙官都知道,他自小穷惯了,买东西习惯点便宜的来。同样的茶叶,陈茶和新茶的价格有时候相差近十倍之巨,他自然是买陈茶不买新茶的。
“佳成的嫁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寄午正想劝常重就喝陈茶算了,溪客没好气地瞪了常重一眼:“我怎么不知道,在炼魔城还能喝上储物袋里的茶叶?”
众人愣了愣,恍然大悟之后,只剩目瞪口呆。
常重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溪客,转身就把空茶罐放回置物架。
溪客哼了一声:“出息!”
一个褐色茶盒被她摆在面前的客几上。
不等揭开茶盒,就已经有袅袅茶香飘出,味道很清淡,却又有种难得的安神静气之感。
常重惬意地吸了一口茶香,像偷到鱼的猫,将茶盒捧在手心。
“多谢上神,这盒会稽云雾茶,送我吧?”他厚脸皮道。
才听了一个名字,北山上神倏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什么!会稽云雾茶?寒冰,你那还有吗?也给我一点。”
见连北山上神都按捺不住想要,寄午忍不住咋舌,低声问晏海道:“殿下,会稽云雾茶很珍贵吗?”
晏海点头:“很珍贵。六界有三大顶级茶叶,会稽云雾独占鳌头。”
“比菩提悟道茶还珍贵?”
晏海道:“会稽山紧邻上古众神墓地归墟,山体一半隐入归墟,云雾茶树生长在会稽山的山巅,时刻受到归墟气息侵染,处在各种道韵的交融包裹之下,自然便染上了道韵的气息。饮一杯会稽云雾茶,可直接观测到道的演化和具现。”
话落,不仅寄午咋舌,就连重霄等少年都跟着一惊。
“这样难得的好茶……”
看着被常重捧在手心的茶盒,在场之人莫不眼热。见他用镊子一片一片的夹,众人恨不得以身相替。
归墟万千道韵交缠,经过百万年的演变,其威力比洪荒巨兽还要粗暴,寻常神仙根本无法涉足。
也因此,归墟是六界公认的神仙禁地。会稽云雾茶好是好,可谁也不愿意仅仅为了这口茶就以身涉险。
“身上没了,你下次去我府上问一问。”溪客不确定道。
北山上神喜滋滋点头,催促起常重来。
其他人虽然也想要,但到底不好意思开口,干脆捧着常重递来的会稽云雾细品。
茶香漫漫,道韵将喝茶人包裹起来,凝神静气,众人渐渐入定。
小半个时辰之后,溪客传音北山上神和常重,将两人唤醒。
“北山,他们就拜托你。潜渊的凶戾之气太重,我先去探探路。”溪客压低声音说道。
北山上神点头:“你放心。”
常重迟疑道:“上神一个人去,万一……”
溪客摇头:“来不及了。寄午拾起的那根鸟羽,你该认识的。”
常重点头:“相弘鸟的羽毛。”
相弘鸟羽毛色似火凤,散发着淡淡的魂力,他虽然不在幽冥司任职,但有赖于父亲南帝的教导,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
相弘鸟是魂灵的一种,与幽灵、怨灵类似,衔冤而生。只有生灵死得冤屈,被人谋害,心中执念不散,才会化作相弘鸟。
待魂力消耗殆尽,相弘鸟就会消亡世间。
潜渊碎片在时空流浪了近百万年,如果说相弘鸟是上古神战中的生灵魂魄所化,根本就撑不过这么长的岁月。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相弘鸟是被噬魂草吞噬后遗留的残魂所化,因为被人有意识地藏在潜渊碎片之中,借助潜渊碎片混乱因果的功能,这才避开了幽冥司魂殿的追查。
而鸟羽掉落,是相弘鸟的魂力极速消耗的标志,这就是溪客所说的来不及。
常重很担心,万一遇上那定界锁的主人,或者那个心狠手辣的面具人,但他知道自己劝不了。
“上神一切小心。”他眼眶微红,“我和白神君等你回来,还有元引……”
“放心,不会有事的。”溪客笑了笑,转身走出竹屋。
天空可见星宿罗布,星河璀璨的光芒落在仙圃园上,衬得天地浊气都染上了一层皎洁。
溪客义无反顾地穿过仙圃园,踏入潜渊碎片之中。
迷雾更浓了,她的发鬓眉梢都粘上了湿气,每往前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泥泞之中。
越往深处走,感知就越加荒凉沧桑,气息的斑驳也越加明显。
疾风扑面而来,溪客举起无生往前一挡,不轻不重的力量撞在剑身上。无生立时就咆哮了起来,清冷剑芒沸腾,将溪客四周的迷雾荡涤一空。
溪客这才看清方才撞过来的是何物,只见地上的尸体,体型如雉鸡,毛色似火凤,豆大的鸟眼中,透出无声的伤悲,正是相弘鸟。
她指尖一动,一缕神力笼罩在鸟尸上。
半晌之后,她的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
因果断绝!
过往难溯!
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
来不及感慨太多,就有疾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潜渊仿佛被打破平静的湖面,鸟翅扑闪之声纷至沓来。相弘鸟的利爪如铁钩一般,在剑芒的映射下闪烁着阴冷的锋锐,汹涌向着她袭来。
她右手紧握剑柄,死死地盯着那豆大的鸟眼,沉默片刻,在心底冷然道:“无生,结阵!”
神力笼罩在剑身之上,无生的剑气从一道化作两道,瞬间便演化成了千百道。
剑气成阵,如同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以她为中心,势如破竹般向四面八方扫荡蔓延。
相弘鸟前仆后继,一具具焦黑的鸟尸从半空掉落,麻密如雨,渐渐的堆积如山。
数不清的相弘鸟死在无生的剑气之下。
那悍不畏死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决然,活着时的麻木,临死时的最后一抹伤悲,仿佛一重又一重海浪冲来,让她波澜不惊的心如潮流翻涌。
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诉!
那种无语凝噎的伤悲绝望,让她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每一只相弘鸟都是冤魂所化,这成千上万的相弘鸟,又该有多少枉死的生灵?
她仰天长啸,用力往前一斩。
道韵的气息,将迷雾撕裂开来。
余下的相弘鸟在这气息冲击下,仿佛遇到天敌一般,无力地扇动翅膀,很快也变成了地上的鸟尸。
在这一剑之后,鸟尸纷纷化作袅袅青烟,消散无踪。
声如裂帛,寂静如梦。
白简从入定中惊醒,环顾竹屋,好半晌,才低语道:“因果断。”
晏海似有所感,冷汗将衣衫洇湿,他看向抱剑站在门边的北山上神:“她呢?”
“在潜渊。”北山上神见他面色难看,故作轻松道:“殿下放心,潜渊以前再如何辉煌鼎盛,经过上古之战,如今也不过是座时间更久一点的坟墓罢了!寒冰入职幽冥司五万年,缉拿过的神魂鬼怪不计其数,从未失手过。论与神魂鬼怪打交道,我等都比不上她,不会有事的。”
话落,北山上神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晏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几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情!”老虎搏兔尚需全力,她怎么敢!
北山上神一梗:“我……”
怼他干嘛,他不过是帮忙做事的。寒冰决定的事情,他难道还能阻止不成?
晏海冷声道:“让开!”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从心底涌起,他紧握须臾剑的右手,手背上青筋绽现。
北山上神被他的气势逼退,看着远去的背影,垂死挣扎道:“殿下,还不到正午,潜渊的凶戾之气……”
回应他的,只有开门那刻,倒灌而来的夜风。
北山上神摸了摸鼻子,暗道:寒冰,这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来的。
溪客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眸色越发暗沉。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潜渊深处传来,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千军万马集结,连地面都跟着震颤。
她将飘落在脸上的鸟羽揭掉,面色冷冽地持剑而立,一眼不错地看着迷雾中走出的东西。握着剑柄的手,根根指骨发白,突兀狰狞。
“果然是尸獠!”她冷哼一声。
这些面色青白、眼中泣血的东西,想必就是少年掮客所说的没有魂魄的仙体。
如此胆大妄为,草菅生灵,还真是不将幽冥司放在眼里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剑势如虹,如雷霆万钧扑向尸獠。
一时之间,断臂残腿纷飞,头颅炸裂,仿佛一场轰轰烈烈的烟花血雨。
尸獠一具具倒下,又一具具爬起来,无知无畏地捡起断臂残腿。直到粉身碎骨,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才不甘地化作地上的血泥。
好像百万年前那场龙族的血雨,在岁月中褪色的荒野重新被染红。
迷雾腥臭,跗骨随形。
溪客的心底涌起无法言说的悲哀。仙城坊市歌舞升平,凡俗红尘若梦,这些人却在这无人知道的角落,被做成无知无畏的怪物,连魂魄都被禁锢在这重重迷雾之中。
究竟是谁?
她的眼眸赤红如血,一剑接着一剑,直将潜渊杀得俯尸千里,血流成河。
血色中,祖龙再次出现。
“青莲,这就是你说是轮回永序?”他嗤笑道,面容中有着癫狂,金黄的发丝飘扬,好像漫天的藤蔓。
“这就是轮回永序?”
“轮回永序?”
……
一声又一声质问,像重锤敲在溪客的心头。
“青莲?谁是青莲?”她猛地抱着自己的头。
无生从她的手中滑落,发出担忧的哀鸣。
“溪客,你怎么了?”
“溪客,醒醒!”
“溪客!”
……
遥远的呼唤,越来越近。
是谁在叫她?
一抹沁凉洒在后背,祖龙的面孔渐渐模糊,一声不甘的叹息在溪客耳边炸响。
识海一阵动荡,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身后气息如虹,她回头看去,只见晏海面色阴沉。
“你怎么来了?”她微微喘息道,眸色中的赤红煞气慢慢变淡。
晏海的眼睛被映得通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仙力注入须臾剑,化作一道弦光将迎面扑来的尸獠拦腰斩断。
“这些尸獠也就看起来厉害,其实不过是死尸一具,实力比活着的时候差远了,也就数量多,斩杀起来麻烦些。”她后知后觉地解释道。
晏海眸色寒凉:“溪客上神,这里是仙界,本殿是仙界太子!”
一剑斩去,又是十具尸獠被斩成两半。
本殿?溪客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顺手在倒地的尸獠眉心上再补一剑:“命门是眉心。”
晏海生硬地哼了一声,剑势一转,直取尸獠的命门。
仿佛憋了一口气,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迅疾如雷,将围在溪客四周的尸獠一扫而空。
溪客耸了耸肩,见他尚且能应付,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金色骨埙,闭目吹了起来。
呜咽如诉,朴拙抱素。
缕缕金光随着埙音散开,洒在地面的血泥上。
蠕动的血泥慢慢停滞,凝固,如同被时光侵蚀的白骨,被风一吹,尘灰般消散。
晏海的腿脚一轻,回看了她一眼,紧蹙的眉峰微微舒展开来,手底的动作却越发犀利果决。
待到破晓,晨曦带着丝丝紫气照耀在潜渊,北山上神领着众人匆匆赶来。
白简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薄雾笼罩的荒野上,晏海一剑在前,颇有万夫莫开之势,尸獠倒地的噗通声不绝于耳。溪客闭目吹着骨埙,缕缕金色洒在荒野之上,带走一块又一块血泥。
这样的场景,莫名的宁静平和,让人不忍打扰。
“大哥。”
“殿下。”
“上神。”
少年们的惊呼,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枚石子,使得静止的画面瞬间鲜活了起来。
埙音顿了一瞬,溪客睁开眼睛,看向众人:“命门是眉心。”
“哦。”众人拿出各自的命器,投入到战斗之中。
直到日上中天,迷雾彻底被烈日驱散,前仆后继的尸獠被清理干净,潜渊才露出了被掩藏的模样。
“歇一歇吧!”晏海甩了甩酸涩的手臂。
闻言,众人神情一松,全然没有一丝神仙气度的席地而坐。
晏海往回走了几步,伸手握住捧埙的臂腕,唤道:“溪客。”
溪客微微一怔,连续不断的战斗将他的怒气消弭,浓郁血气中荡漾着平和。她看着臂腕上指骨分明的手掌,轻轻挣脱开来,将金色骨埙重新收进乾坤袋。
“坐这吧!”晏海面色一顿,掏出一块青色毯子铺在地上。
毯子光滑微凉,整体青色中夹杂着被雷击的斑驳焦黑,灵气氤氲不似凡物,摸起来比鲛绡还要柔韧几分。
“这是何物?”溪客随口问道。
清河耳尖微红:“是我晋升上仙时,真身进阶脱落的蛟蜕。”
溪客愣了愣,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片火热。
真身不是人形的神仙,每一次进阶,都会伴随着真身的蜕变。真身蜕变留下的东西,因为是从自身脱落,天然便拥有如臂使指的特点,所以往往被用来炼制成铠甲、武器等法宝。
这张蛟蜕的毯子,显然不属于铠甲和武器中的任意一种,但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妖界关于蛟蜕等同真身的说法,她怎么也坐不下去。略等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时间不等人,大家坚持一下,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异状,争取早点完事。”
别说溪客和白简这两个从冥界开始追踪失魂案的人,就连少年们都被接二连三地状况折腾得快没了脾气。听溪客说争取早点完事,众人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热情空前高涨。
四散开来寻找之后,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异状。
“上神,快来!”常重大声疾呼。
众人闻声而去,只见一个透明的阵法结界内,光华四射。
结界中的鸟,每拍打一次翅膀,绚丽的赤红就变幻一次模样,好像天空中流动的火烧云。
“寄午道友,它们的羽毛跟你的那根一模一样!”
少年们没有赶上溪客与相弘鸟战斗的那一幕,却还记得寄午摔倒之时捡到的鸟羽。
结界内的相弘鸟,在众人的注视下,明显变得焦躁了起来。光华如火凤的羽毛,随着它们互相拥挤,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溪客眸色晦暗,伸手从阵内连续擒出十余只相弘鸟。神力落在鸟头上,好似进了无底深渊,半点波澜也没有掀起来。
白简紧张地看着被短暂禁锢的相弘鸟,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
“如何?”他问道。
溪客脸色难看道:“查不到。”
话落,白简的脸色跟着一变,常重更是忍不住地惊呼:“怎么会?”
溪客无奈地摇了摇头:“比我以为的复杂。”
众人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打转,申斐忍耐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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