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凤芫
“你给我喝的什么？”紫宸仙帝厉声道。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出来，仙后正想扶他起来，被他一掌推开。
仙后神色哀戚：“陛下不信我？”
凤阳天妃哟了一声，捂着嘴娇声道：“姐姐这话说的真奇怪，你给陛下下毒，竟然还要求陛下信你？”娇媚的笑声，混同着她脸上一层又一层叠起的皱纹，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古怪违和。
仙后被她笑得手心冒汗，疾言厉色道：“凤阳，你休要胡说！不是本宫下毒！”
凤阳天妃挑眉：“不是你，难道是寒冰府？姐姐快别说笑了，在场诸位有目共睹，陛下吃的喝的跟大家一样，都是这寒冰府准备的，只除了一样东西——仙草玉露羹。大家都没事，偏偏就陛下中毒了。你可别说是寒冰府的阴谋，众目睽睽之下，有六界众神众仙为证，寒冰府可不敢谋害陛下！”
“你，血口喷人！”仙后脸色煞白。尤其是看到在场众神众仙，不少仙人的脸上露出了认同之色，不由得更加焦急。
偏偏，不等她与紫宸仙帝剖白自己，凤阳天妃再接再厉挑衅道：“是不是血口喷人，验一下这碗仙草玉露羹不就成了吗？正好陛下没有喝完。你若觉得是我诬蔑，姐姐唤来医仙和药仙，自证清白便是了。”
众仙跟着点头：“是啊！仙后，验一验便是了。”
仙后气急，怒瞪凤阳天妃一眼，却不说验还是不验。
她这番捉摸不定的举动，更加引得众仙揣测。
少东家撞了撞晏海：“你这位姨母，不会这么大胆吧？就算要篡位，也不该急在这时候啊！”
仙界谁人不知，仙后亲子玄觞气候未成，不仅威望不如元后嫡出的清河太子远甚，就连自身修为与凤阳天妃所出的重霄仙君相比，都略有不如。再加上背后蛟族式微数万年，已经远远落后凤凰一族。所以，无论从修为还是从仙界威望，甚至背后势力支持来说，玄觞的实力都是紫宸仙帝三子中最弱的。
这个时候，就算仙后毒杀了紫宸仙帝，仙帝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少东家眼中看热闹的心思太过明显，晏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从怀中乾坤袋里取出一枚药丸，喂进紫宸仙帝的嘴里。
等到药效发挥，紫宸仙帝吐了好大一口污血出来。
他冷然地看着仙后和凤阳天妃，只见二人如斗鸡一般怒视对方。
凤阳天妃笑容轻蔑，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怎么？姐姐莫不是做贼心虚，不敢验？”
仙后面色灰白地为自己争辩道：“陛下，你知道我的。你是玄觞的父帝，我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不敢给陛下下毒啊！”
她并非十万年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怜心仙子，紫宸仙宫的后妃之争，早就磨平了她的棱角。少东家能看明白的事情，她自然也能看明白。
只是，她看了看桌几上的琉璃盏，因为她的私心，也确实经不起查验。
紫宸仙帝抹去沾了污血的嘴唇，看了看两人，又环顾四周。见众仙无不目露探究，不由得心中不悦。
他衣袖一挥，直接将那琉璃盏收了起来：“吵吵闹闹个什么劲？这是生辰宴，你们想闹，自己回仙宫去。”
仙后面色一缓，暗暗松了一口气。
凤阳天妃仿若被激怒，压抑在心底的盛怒如火山爆发。她不顾众仙的目光，嗤笑道：“陛下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紫宸仙帝暗怒，怪她不识趣：“说了这是生辰宴，这件事回仙宫再说。”
凤阳天妃冷哼一声，好似知道什么隐情。她瞟了眼晏海：“回仙宫再说？陛下当年是不是也是拿的这话敷衍云锦上神？”
这话一出口，众仙都忍不住替她摸了一把冷汗。
云锦上神是紫宸仙帝心底的禁忌，不见方才那仙人，就因为提起云锦上神，才被拖了下去的吗？
凤阳天妃却好似根本不在意，梗着脖颈看着紫宸仙帝。
少东家的眼中露出佩服之色，他看了看晏海，又看向紫宸仙帝。只见他的脸色，由红到青，最后变成深沉的黑。
紫宸仙帝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当众下面子，口不择言怒喝道：“滚回去！”
在场众仙不约而同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重霄赶紧从座位上起来，拉着凤阳天妃的袖子劝道：“母妃，咱们坐回去吧？”
哪料，凤阳天妃一把甩开他。
“呵，坐回去？凭什么叫我坐回去？你要当他的孝子贤孙，你管不着！我想做什么，你也休管！”凤阳天妃状若痴狂，她满眼仇恨地看着紫宸仙帝，说出的话几近刮心，“陛下不是一直在查，当年云锦上神为何知道那件事吗？呵……”
见她还提云锦上神，重霄直接打断她：“母妃！”他的声音失去一贯的从容，近乎哀求地看着凤阳天妃。
然而——
“你怕什么？就算我被废了，你还是仙界的三皇子。”凤阳天妃嘲讽道，说得重霄脸色发青，这才扫视在场众仙：“你们不是很好奇吗？云锦上神三万年前为何突然陨落了吗？”
众仙被她勾起了兴趣，不由得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就连赤焰帝君，都隐隐露出兴味的目光。
紫宸仙都冷哼一声：“重霄，把你母妃带回去。”说着，他向众仙拱了拱手，“凤阳近年来性情不定，医仙吩咐让她静养。抱歉，扰了大家的兴致。”
他摆明了不愿让人看仙宫的热闹，众仙面色讪讪，默默转头不看凤阳天妃。
凤阳天妃没想到自己的筹谋，竟等来这么一个结果，癫狂大笑。一边笑一边将自己面前的桌几掀翻。
碗盏落地，稀里哗啦一阵。
重霄面沉如水：“母妃，咱们回去仙宫吧！”
“回仙宫？谁爱回谁回，我不回去！”
凤阳天妃直接化成本体模样，一只火凰轰然出现，飞到宴厅的顶上。凤眼中有火光在燃烧，火光中有死寂的森冷。
她俯视着宴厅里的众仙，仿佛看蝼蚁一般，一瞬之间，涅槃火将她的每一片凤羽点燃，彻底阻断了众仙出手的可能。
涅槃火可燃万物，直至燃尽方才罢休。
众仙想起凤阳天妃方才的癫狂，不敢赌她是否会收手。
“诸位不是好奇，云锦上神当年为何突然陨落吗？”她旧话重提。凤鸣响起，仿佛就在众仙的耳边说话。
赤焰少君扬了扬眉，再拣了一粒葡萄喂给怀中女子：“愿闻其详。”
“哈哈！哈哈！”凤阳天妃又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才语气怜悯道，“各位可还记得十万年前仙界的邪修之祸。当年，百川上神为了替紫宸挡剑，被邪修击中心脏。邪修炼制的毒素，从心脏向识海蔓延。众所周知，邪修的毒，世上只有两种解法，一种是我们凤凰族的涅槃火，另一种则是上仙品的草木之心。”
“百川上神昏迷前托付咱们这位紫宸仙帝，让他一定照顾好自己的挚爱。可咱们这位好仙帝，百川上神的结义兄弟。他明明手持涅槃火，却隐瞒了下来，告诉蛟族只有草木之心才能救百川上神。好巧不巧，被挖心的仙人，竟然是百川上神挚爱的薰华上仙。”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这样的人，百川上神竟然引为兄弟知己，为他不惜以命换命！紫宸，为了阻止蛟族与我凤凰族联姻，你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凤阳天妃几差没有将“狼心狗肺”四个字说出口，一双凤眼中浮现出报复的快感。
她死死地盯着众仙的焦点，快意道：“你自以为算无遗策，将所有人当棋子。你怕妖界因为联姻而团结起来，所以设计杀死了薰华上仙。你知道，只有薰华上仙死了，蛟族和凤凰族才没有一丝联姻的可能！你连一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你有曾想到百川上神会因此生出死志吗？云锦上神会因此含恨而终吗？”
“紫宸，我只问你一句：你的朋友，你的道侣，凡属你亲近的神仙，可有谁得了一个善终？”
质问一句接着一句，清越的凤鸣，仿佛天雷在众仙耳边炸响。
晏海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父帝？”
这便是母神献祭的原因吗？
紫宸仙帝手足无措：“清河，你别听她胡说。当年的事情，不全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你说！”晏海面色冷肃。
不等紫宸仙帝解释，凤鸣声再起：“清河太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母神这个消息的吗？”
显而易见的挑拨。
然而，晏海仰头问道：“是谁？”
父帝有错，告知消息的人，未必就全无私心。
涅槃火越燃越旺，火凰的羽毛已经被烧掉大半，凤阳天妃好似感觉不到痛，畅快而笑：“自然是你的好姨母啊！云锦上神不死，她如何才能嫁给你父帝呢？”
晏海难以置信的看向仙后，只见对方根本不敢看这边一眼。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仙后满眼含恨，指着火凰道：“你胡说！”
“我胡说？哈哈，怜心，你莫不是忘了，你曾在百川上神床前说过什么话了？”凤阳天妃怜悯道：“你说，明明一母同胞，凭什么百川上神受众仙景仰？凭什么云锦上神能嫁给一界之主？凭什么就连薰华上仙都有人护着？而你，却要遭人退婚！”
刺骨的仇恨从这些话中汹涌而出，凤阳天妃模仿的语气，让众仙一阵胆寒。
“我的好朋友，你的话，我可是一字不漏都记着呢！”
仙后愕然，手指颤抖地指着火凰：“你不是凤阳！”
这样的话，不是当场听过的神仙，就算模仿得出声音，也却模仿不出来语气。
“我当然不是凤阳！我是凤芫！”凤阳天妃好像听了一场天大的笑话。火凰身上的涅槃火好似被巨风吹打，忽左忽右动荡不已。
最后两个字出口，众仙一片哗然。
凤芫是谁？
稍微知道点十万年前妖界历史的都知道，那是凤凰一族最明媚最美丽的仙子，是传闻中百川上神尚未娶进门的妻子。
本就是妖界大族贵女，再加上有众多传闻加持，凤芫仙子的名气想不大都难。但是，比这更让人意难平的是，凤芫仙子在三万年前就因为涅槃不成而陨落了。
众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火凰，涅槃火的动静让他们只想到了“癫狂”二字。
“你！不可能！”仙后气急，转而恨道，“我当年，当年就该……”
“没错，你当年真应该回来看一看，是不是彻底把我给杀了！”凤芫火上浇油，“我的朋友，你捅我的那一刀可真狠啊！我信任你，所以告诉你凤凰命脉所在，你却那般待我！若非凤阳……弑姐夺位，杀人灭口，怜心，你可做得真熟练！”
凤芫含恨道，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身上的涅槃火越发明灭不定。
闻言，众仙不寒而栗，看仙后的目光中聚满了不可置信。
“陛下，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你看她，连自己妹妹的身体都抢夺，哪里会讲半句真话？”仙后祈求地看向紫宸仙帝。
紫宸仙帝厌恶地撇过头去。
见她吃瘪，凤芫大笑一声，阴恻恻道：“怜心，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呢？”
“你去死！三万年前没有杀死你，我就再杀一次！”仙后彻底被激怒，双手掐诀，仙法凝成水龙的模样，朝着宴厅中的火凰袭去。
这是堂而皇之的袭杀灭口，旁观众仙下意识伸手去阻拦。
哪料，火凰竟然避开众多助手，主动迎向水龙：“我早就该死了。怜心，我的真灵会在冥冥之中看着你！我的好朋友，我等着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火凰主动散开胸前的防御，巨大的凤凰之躯，彻底被水龙击穿。
凤凰血从宴厅的顶上洒下，涅槃火失控，彻底将巨大的凤凰之躯烧成灰烬。
凤芫的意识消散前，仿佛看到了凤凰族的梧桐林。
那片林子枝繁叶茂，嬉戏打闹的凤凰族稚鸟回到各自栖息的梧桐树上，用枝叶掩住自己的身形。
两只外形如出一辙的火凰，从梧桐叶下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梧桐林中的一切。
有身穿浅蓝色衣裳的神仙在族人的陪同下从梧桐林下经过，活泼的那只，很快就跟了上去。
“若没有跟上去就好了。”凤芫的意识低叹一声。别看她质问紫宸仙帝和仙后的时候好像特别有底气，但她心里比谁都后悔。
她后悔那一年的肆意，后悔那些过往的娇纵。
她慨叹，见君一面误终身。
倘若那天，她没有因为好奇偷偷跟了上去，没有对百川上神一见钟情，没有逼着父母去蛟族提亲，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是不是凤阳就不会死了？
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凤凰族最胆怯的凰鸟，在见到她被刺伤垂死之时，竟然主动放开识海，接纳了她千疮百孔的神魂。
“姐姐，好好活下去！”
她记忆中怯生生的凤阳，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在用自己最后一丝魂力滋养着她的神魂。
她所祈求的，竟只是让她活下去。
可她，又怎能不恨？
紫宸仙宫的三万年，每多看一眼紫宸和怜心，她的恨意就多一分。
“凤阳，我撑不下去了。我来陪你，好不好？”凤芫的意识渐渐消散，带着未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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