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在尤景致的记忆中,能称得上是特大事件的,唯有大总统车祸。
眼下,和车祸相关的事物出现,她不可抑制地产生一个不好的念头——大总统提前遭遇了车祸,因为自己的重生。
越想越不安,她疾步上前,赶在售罄之前把剩余的报纸全部买下。
正所谓胡思乱想不如眼见为实,与其自我推测,倒不如一探究竟,说不定能收获惊喜。
怀着这样的希望,尤景致打开报纸,一下捕捉到一串醒目的大标题——夜玫瑰荣获喜乐门新头牌。
她如释重负,还好不是车祸提前,转念一想,又仔细查看标题。
“夜玫瑰荣获喜乐门新头牌?这也叫特大事件???”
尤景致感觉自己被骗了,不远处,收摊的包子铺老板坐在椅子上,对着报纸品头论足。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夜玫瑰铁定是新头牌,瞧瞧这脸这身段,一点不输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太小姐,看来以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一掷千金为红颜喽。”
“就是不知道这喜乐门是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阵仗。”
包子铺老板摇摇头,慨叹声传入歇在黄包车上的力夫耳中,为其解惑:“喜乐门是黎帮产业,黎帮知道不?都城第一大帮,帮内老大就是人称黎二爷的那位。”
包子铺老板来了兴趣:“为何叫黎二爷?难不成上头还有黎大爷?”
“是有个黎大爷。”力夫瞅他一眼,接着道,“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黎帮和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帮派火拼,最终以两帮老大同归于尽收场,据说当时黎二爷也身受重伤,得亏一位神医出手才从鬼门关救回来,此后,黎帮在黎二爷的带领下发展成为第一大帮,黎二爷却甚少对外露面。”
“这是为何?”
“因为黎二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沾染了阴邪之气,变得心狠手辣,恐怖至极,一张脸更是如同鬼刹一般。”
包子铺老板不信,力夫也不多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些大都是传闻,具体如何谁知道呢,只求这位心狠手辣的黎二爷今后也别对外露面,否则一个运气不好惹到他,可不会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而是会生不如死。”
对于这位黎二爷,尤景致有所耳闻,她问母亲:“真的有这么可怕?”
尤夫人不曾见过黎二爷,她道:“母亲也不知,只听你姨母说过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很不一般,连你姨父都要敬三分。”
这话若是传闻,尤景致肯定是不信的,就像包子铺老板那样,姨母亲口认证,她相信又吃惊,继而喜悦,前世的惨剧没有表面那般简单,想要调查,单凭自己一个人无疑是以卵投石。为此,尤景致昨夜一筹莫展了半宿,没想到办法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天助我也!”她激动地捶了下手,却忘了手里拿着报纸,四散着飘落。
恰好一阵微风吹来,尤景致惊呼一声消除母亲的询问,蹲下身捡,心里想着有黎二爷这座大靠山庇护,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方便调查,堪称两全其美。
殊不知其中一份报纸随风飘到了那辆停靠已久的汽车上,挡住了车前玻璃。
车门打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取下报纸,而后恭恭敬敬转身,呈给后座之人:“二爷。”
被唤作二爷的男人瞟过报纸头版,冷冽的下巴转向另一侧,发现尤景致已经迅速捡完并笑着挽住母亲,又转回来,一只光洁如玉的手越过座椅,将这份落下的意外稳稳接住。
“去查一下。”
-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能保护家人,尤景致把长发盘进帽子里,乔装进入城内最热闹的茶馆。
茶馆的地方不算大,简单张望一遍后,尤景致同寻常茶客一样穿过几乎满座的大堂,在偏僻的角落坐下。
小二前来倒茶,她随口要了份瓜子,一边磕着,一边暗中观察。
来茶馆的大都是闲聊休憩或是谈论时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能谈论的话题,也就剩下那么几个。
比如昨日谁家的猪偷跑出来拱了谁家的大白菜,比如有人学太公钓鱼结果钓上来一条咸鱼,再比如正中央那一小方桌,一身棉布黑衫的赢先生拿着报纸啧啧称赞:“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夜玫瑰,这般颜色,怕是昔日所有的头牌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个。”
周围的茶客纷纷赞同,鬓发斑白的萧先生却是嗤之以鼻:“俗不可耐。”
赢先生不乐意了:“嘿我说你个糟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跟我抬杠,既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何种姿色才算不俗。
“秦家双珠。”
此话一出,周围的茶客毫不犹豫地倒向萧先生,连赢先生也哑口无言。
有未曾听说过的茶客问起,赢先生才放下报纸:“秦家双珠是谁?那是旧四大家族之一秦家的两位小姐,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曾在大战时期上战场杀敌,二小姐端庄贤淑,一手绣技出神入化,合称秦家双珠,乃真绝色!可惜早已名花有主。”
自古美人配英雄,佳人配才子,秦家双珠这般的绝色,也唯有大总统和行长有福消受。
萧先生作为曾经的追求者之一,遥想起当年亲眼目睹秦家大小姐十里红妆出嫁后,又闻得二小姐定下终生的噩耗,差点老泪纵横。
“不打紧。”一直默默喝茶的郝先生悠悠然放下茶杯,“美人虽已远去,但美人所出的爱情结晶茁壮成长,只要有心入赘,不成问题。”
众所周知,秦家大小姐嫁与大总统已有二十余载,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并育有一子,是城中不少名媛心仪的对象。
“这……”萧先生硬生生憋回了老泪。
赢先生端起茶杯:“相识一场,未曾想到郝兄能为美人不惜转为断袖,这份勇气,我先干为敬。”
“呸呸呸。”意思被误解,郝先生立刻澄清,“什么断袖,我说的是秦二小姐的女儿尤小姐,有幸在戏园见过一回,那模样,继承了秦二小姐的好颜色,简直美若神仙妃子。”
“可惜,这般美若神仙妃子的人儿,仰慕的居然是黎二爷。”尤景致适时插入,不轻不重的一下,如同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茶客齐齐投来关注,赢先生更是一个手抖,洒了杯中的茶水。
“这位小友何出此言?”
若说秦家双珠是曾经名扬都城的存在,那黎二爷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都城上至八十的老人下至两三岁的孩童,但凡听说过他的传闻,几乎没有不害怕的。
而尤景致竟然说自己仰慕黎二爷,她是疯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尤景致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神神秘秘道:“我也是听我那在尤公馆里工作的表姐所说,尤小姐近来行为怪异,时常坐在屋里发呆,昨日晚饭前,我表姐奉命去叫人,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整个茶馆的茶客包括小二全部汇聚了过来。
尤景致不露痕迹地压了压帽檐挡住大半张脸,抬起手掌重重拍向桌面:“她做了一个噩梦!”
-
“噩梦?什么噩梦?不是说尤小姐仰慕黎二爷?怎么又扯到噩梦上了?”
茶馆隔壁的首饰店,两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闻风而谈。
“我也是听人家说,尤小姐昨日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黎二爷被鬼刹附身,醒来后,尤小姐泪如雨下,跪在床头整整一夜,祈祷黎二爷平安无事。”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所以依我看,这尤小姐果真是仰慕惨了黎二爷。”
……
看来消息散播得很顺利,尤景致昂首阔步地走出首饰店的范围,手里把着摘下的帽子欢快转动。
一路上,最初的消息演变为好几个版本,但核心内容——尤景致仰慕黎二爷,完完整整传了下去。
照这速度,下一步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尤景致如是想。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辰时,我们不见不散。”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线破空砸来,尤景致停下把玩的动作,蹙起黛眉循声望去,在一家报社门口看到了一对依依惜别的男女。
蒋!望!蒽!
那身影化成灰都不会认错,尤景致死死捏住帽檐,恨意在眸中如火一般蔓延。
似是觉察到这份灼烧感,蒋望蒽回过头来,转头的动作惊醒了尤景致,一个闪身藏到路灯柱后边。
“怎么了?”
“无事。”蒋望蒽笑着转回去,面上是尤景致不曾见过的柔情。
换做往日,尤景致真会那么认为,经历过重生,她只觉得可笑,可笑一个虚伪得连畜生都不如的人,会有这样真情的一面,就好像那是个对他而言无比重要……
不,不对。
临死前的画面涌现出来,尤景致努力回想,成功找到了一个可能的例外。
待蒋望蒽离开报社,她戴好帽子走过去:“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四月的人?”
“四月?哦,你说的是卢姒月卢记者吧。”报社的工作人员指向里边,“她刚从外边回来,现在正上楼呢。”
“原来是这样。”尤景致扬起下巴,红唇夹带的轻笑在一抹倩影靠近窗口后,愈发意味深长,“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如斯美人,改日我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
离开了闹市,消息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城东的码头,一艘货船停靠到岸,候在岸上的工头吆喝一声,利索地指挥手底下的工人上船卸货。
这是城内唯一一个码头,江水清澈粼粼,接纳过往的船只,长年累月下形成了一片沙滩。
沙滩对岸的黎宅,黎佑微躬着身站在屋内,向看报的男人汇报调查结果。
“二爷,那对母女的身份已经查清,为尤行长的妻女,今早,尤夫人和尤小姐从家中前往城内一家经常光顾的绸缎铺,购置了几匹布料,出来不久后遇上了报童售卖报纸,之后带着那些报纸回了尤公馆,未再出门,只是……”
“但说无妨。”
黎二爷端起左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便听黎佑继续道:“现下城内都在传尤小姐仰慕二爷,更有甚者,还在赌场摆局,赌尤小姐何时大难临头。”
“这还用得着赌?”一旁的黎佐满脸不屑,“直接一把端了,连我们二爷都敢拿去消遣。”
黎佑不想搭理这个憨憨,他请示道:“二爷,是否需要派人警告?”
黎二爷未置一词,眉眼以下的部分被摊开的报纸挡住,似在埋头阅览报上的内容。
过了会,报纸轻微抖动了两下,那只控着右侧半边的手翻过一页,手背随着翻动朝上,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静观其变,喜乐门那边也是。”
-
“你说什么?”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穿越大半个都城后,终于传入了尤公馆。
尤夫人坐在沙发上,听得管家的汇报,手中的裁剪工具惊然滑落,掉在了刚送到的布料上。
岁岁仰慕黎二爷?
怀疑自己听错了,尤夫人定定神,直视着管家道:“你再说一遍。”
管家回答:“外头在传小姐仰慕黎二爷。”
“这……怎么可能?岁岁怎么会仰慕黎二爷?她连见都没有见过黎二爷,亦是不曾提起过,怎么……”
——“真的有这么可怕?”
——“真是天助我也!”
带有暗示性的两句话语在耳边响起,尤夫人恍然惊觉,起身忧心忡忡地上楼。
管家道:“夫人,小姐出去了。”
尤夫人脚步踩空,差点跌倒,稳住身形后,她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急急地吩咐:“快,赶快去叫老爷回家。”
若是晚了,他们的岁岁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
尤景致没出大事,她从力夫那里打听到黎二爷的住处,现已抵达黎宅。
宅子的外形是一栋大洋房,周围白墙高砌,锁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院子,整体上和姨母家差不多气派。
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姨母家的大宅经常拜访,就和自己家一样亲近,而黎宅是头一回来,宏伟的表象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但来都来了,尤景致是不可能退却的,收回粗略的打量后,她对着庄园式的大铁门深呼吸几口,让自己调整到平常心态,随即坚定地按下门铃。
不过片刻,院子里走来一个步伐沉稳的男子,看到有人站在门口,他仅仅是瞟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尤小姐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尤景致大大方方道:“自然是来见二爷。”
和预想的一样,自己仰慕黎二爷的消息已传入黎宅,虽然不知道黎二爷具体有何感想,但从派手下前来迎接一举,不难推测,黎二爷并未生气,或是并未感到被冒犯。
于是,在黎佑的带领下,尤景致顺利进了大门,过程中正大光明地观察内景,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混杂,而是清净幽宁。
她装作好奇地问:“二爷喜欢清净?院子这么大,二爷是不是经常一个人锻炼?本来以为我家的地段够好了,没想到这宅子更好,如此眼光,除了二爷,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一连几个问题,黎佑都只字未答,等到了屋内,才打开房门说了声:“请。”
尤景致笑着道谢,抬腿踏进去,心下微沉,一个手下都如此不为所动,看来想要获得黎二爷的信任,绝非易事。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过于天真了,毕竟那可是黎二爷,而非寻常之人,自己那么点小手段,他怎会看不出来?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就是想重头来过也来不及了,只能拿出最完美的姿态,将这场戏好好演下去。
要演好一场戏,主角是万不可缺的,尤景致昂首挺胸,面带三分欣喜和七分仰慕,看向位于上座的那人,即将出口的一声二爷,却在惊鸿一瞥之下,化为哑然。
这就是……黎二爷?
怎么会?不应该,不可能啊!
黎二爷不是鬼刹吗?可眼前之人,哪里有半分鬼刹的样子,分明长得比女人还美!
再瞧这一身黑色长褂,丝毫不显老气,反而将那绝世容颜衬得越发精致莹白。
但越美的事物往往越危险,尤景致暗暗吸气呼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面上的神情从三分欣喜七分仰慕,转变成十二分的惊艳。
从左下方黎佐的角度看去,俨然一个被美色所迷的姑娘。
这尤小姐,胆子忒大,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盯着二爷。
被盯的黎二爷仿佛没有意识到,一双墨黑的眼眸同样凝在尤景致脸上。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直到尤景致终于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捧住脸不好意思了会儿,开始说明来意:“二爷,我是尤婺尤行长的女儿尤景致,仰慕您已久,特地来拜访。”
“也许您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自从听闻您的那些事迹,您在我心中深深扎了根,吃饭睡觉,甚至做梦都会想到。”
“为此,我时常出去打听您的消息,时间一久,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愈发伟岸,哪怕坊间说您如何恐怖,也无法动摇,因为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这样的一番吹捧,配上情真意切的语气,恰到好处,特别是最后那坚定的一字一句,吹得黎佐都信了,心里直呼二爷魅力大,能把行长千金大总统外甥女迷得死死的,跟着了魔一样。
可惜二爷不近女色。
“所以——”尤景致含羞带怯一笑,“我想认您做干爹。”
黎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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