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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两人正温存时,突然听到楼下小蕙叫沈兰,当是庄谷过来。

        沈兰推开裴昭,整自己衣领,朝他笑了一笑,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

        裴昭连阻止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便眼睁睁地看着沈兰离开。他伸出的手,抓住的只是空气。

        “庄先生过来了。”沈兰轻快地下楼。她嘴上不饶人,但对长辈却一直毕恭毕敬。

        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神医用得像自家大夫似的,叫人好生羞愧。”

        “沈姑娘哪里话。”庄谷胡须颤动,笑中隐含些担忧。“第一次给你把脉时,便觉不寻常。你即便厌烦我,我也须时常过来,好叫我探探究竟。”

        碍于庄谷身份,沈兰两人只好委屈在无人的后院。

        沈兰轻车熟路地把伸出手臂,庄谷拿出一张手帕,轻搭在她手腕处,便不动声色地把起脉来。

        良久,庄谷驱散脸上的最后一丝阴霾,笑道:“沈姑娘无事。近来心有疼痛,许是夜间觉少之故。”

        沈兰沉重点头。

        她其实睡得也不少,每天几乎一沾枕头就闭上了眼。但鉴于上次便是猝死,不免有些阴影在。

        当下便应了:“多谢神医,日后定然多加歇息。”

        庄谷劝她:“沈姑娘是明白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何苦这样劳累自己。”

        “庄先生教训得极是,在下明白。”

        庄谷笑呵呵地摇头:“不,沈姑娘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沈兰叹气:“这银子赚再多有什么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我现下逍遥自在,方不算白来这世间。”

        “逍遥是逍遥,莫忘记就寝。”

        “报告庄先生,每日不睡够六个时辰,我不下床!”

        裴昭过来时,正听到沈兰这句虎狼之词,下意识地羞了一羞。他探寻的目光投向庄谷:“如何?”

        庄谷颔首:“无妨。只是缺眠少觉,故有此症。若日后稍加调息,不多时便能将养回来。”

        他道,“沈姑娘自小养在深闺,不宜太过操劳。”

        沈兰心中暗道,乖乖来,我便是传说中“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吧。当下一笑置之。

        裴昭手无意识地握拳:“知道了。”

        庄谷走后,裴昭问沈兰为何知晓父皇要出宫。

        沈兰朝他眨眼,纯良得很:“不告诉你。”

        裴昭摆手:“莫管我,我这便走。”

        沈兰游刃有余地迅速转换成接待客户时的标准笑容:“客官再见,下次再过来玩啊——”

        “……我偏不走。”裴昭索性坐下。

        沈兰却不停步地去了厨房,又只留给裴昭一个背影。

        裴昭怕她生气,很想这时便跟过去,但回忆起沈兰的厨房不让“闲杂人等”进入,只好郁闷地坐着。

        再出来时,沈兰端出一只紫砂茶壶,袖珍得很。

        裴昭以为她什么时候转了性,惊喜道:“现在开始泡茶了么。”

        “啊,哦,是啊,延年益寿,消夏解暑,多好的东西。”

        沈兰对此表现出极大的肯定,语气一顿,“董家庄如何了。”

        裴昭眼中闪过一丝黯色,“不错。”他迟疑道,“我至今不知你用意何在。”

        “害你。”沈兰嘬口茶。

        裴昭最爱也最恨沈兰这张嘴,然亦无可奈何,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为何你这一点茶香味也无。”忽然想起什么,“听庄衡说,你前几日把原先来闹事的人捉了起来。”

        沈兰神情这才有些波动,心想庄衡何时叛变得这样彻底,净转述些无关紧要的枝节。

        “不错,我觉得他跟沈梅有关系。”

        裴昭沉吟:“你觉得沈梅有把柄在他手中?”

        沈兰耸肩,“或许吧。不过若是他真有把柄,为何能苟活到现在,令人费解。”

        她道,“沈梅对我这个姐姐皆是‘恩怨分明’,怎么轮到他这么个外人,便心慈手软起来了呢。”

        “还有沈……”裴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及时止损,最终没说出口。

        但沈兰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错。”沈兰又嘬口茶,脸上全是满足。“此人身上,定然有秘密。他活着没有用,但或许对别人有用。”

        裴昭摩挲着沈兰的手指关节,沈兰正享受时,这人竟一把把自己的茶壶夺了去。

        声东击西的狗东西!

        “这既是茶,”裴昭闻一口,“你敢不敢让我喝一口。”

        沈兰拉住他袖口,晃啊晃,荡秋千似的。

        “这是我用水果自己酿的果茶,延年益寿,消夏解暑。”

        裴昭轻笑,手指按上她露出水光潋滟的唇:“不若叫我也延年益寿……”

        沈兰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来,扔回桌上。“我瞧你现在便想找死。”

        裴昭讪讪摸鼻:“你那天可曾问出什么东西。”

        沈兰就势摇头:“没太大结果。又不能严刑逼供,这人自然不会说。”

        “严刑逼供——”裴昭微怔,许是想起了含恨九泉之下的老师。

        沈兰没什么情绪:“他既生为人,便有身为人的用处。且不说他向来同我无冤无仇,即便有不共戴天之仇,若凭一己之私便滥用刑罚,与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又有何异。若是出事后皆可自己解决,那要大楚律法何用。”

        裴昭听她这样一说,别有一番复杂滋味在心头。

        他一直推崇法家,主张国有国法,故对老师冤恨中去世这点一直耿耿于怀,顺带着也反感起所有的例外。

        沈兰的话却引起他另一种反思:

        所谓的严刑酷法,极尽残忍之能事,固然能在百姓身上起到震慑,但果真是治理国家中需要的么。

        须知犯法之人仍为人,不能因他触犯法律,便剥夺他一切做人之权利,打入罪无可赦之地狱。

        惩与罚的度,在何处呢。

        裴昭正思索间,沈兰却忽然道:“不过,他不说,大理寺的案卷却会说。只要做过,一定会留下痕迹。”

        “嗯。”

        翌日,沈兰仍按时起来,把今日的小食做完,便在店门前招呼客人。

        天气仍是艳阳高照,日头毒得很。

        印象中,从她来到书中,唯一一次不是晴天,是她开新店时,稍微飘了些雨丝。

        原先沈兰不明白,但是联想到书中剧情,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因为,书中接下来这样描述道,在永和皇帝驾崩前,京城中遭遇了一次七年不遇的蝗灾。

        古书上的“旱极而蝗”,并非空虚来风。

        但此事既发生在京城,古人有深受“天人合一”思想的指导,不免让人联系到上天震怒云云。因此皇帝一时急火攻心倒下,倒也情有可原。

        扯吧,沈兰当时看见,都觉得太扯了。

        但灾害并不严重,饥民也可勉强充饥,全没有“饿殍满地”的惨状。

        这毕竟是本地摊小说,不是纪实作品,好与坏,真实与虚假,也只在作者键盘之间。

        或许作者存了一丝善念,也可能只是懒,总之在裴嘉言即位,发表了一通勤政爱民的讲话后,什么“要吃来吃我,别吃我百姓……”

        这些无恶不作的蝗虫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真可谓是“天选之子”。(注1)

        思及此,沈兰不太忍心地看了一眼系统进度,还有两个点,她就功德圆满了。

        许是分派下来的连锁店生意也很好,大幅度地提升了系统速度,导致现在沈兰竟无心赚银子。

        多新鲜呐!

        永和皇帝在这次蝗灾发生后,会出来慰问受灾百姓。沈兰准备抓住这次机会,正儿八经地给味香园做宣传。

        沈兰虽爱美食,但终究不事生产,没脚踏实地地体验过,因此没法感同身受粮食的重要性。

        好在小时候的那些“粒粒皆辛苦”没叫她都读进狗肚子中,沈兰没有剩饭的毛病。但反观桌上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嫌。

        不过他们若是提前知道这次灾害,一定会很着急,不会像她这样干瞪眼发呆。

        沈兰在柜台前有些出神地想着,没留神萧宁何时过来。

        萧宁朝她打了个响指:“兰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笑得贱兮兮,“事情办妥了,不知兰姐有何奖励呢。”

        沈兰做懵懂失明状,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

        “你在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听不到。”

        萧宁友情提醒:“……兰姐你表演的是瞎子,不是聋子。”

        而后无语凝噎:“都在道上混的,这点诚信总该有吧。”

        沈兰耳朵突然清明起来,眼神犀利不已:“‘道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你若是再这么血口喷人,我可以把你告上官府哦。”

        “嗨。恩将仇报。”萧宁给沈兰递去几颗栗子,又剥一颗扔进口中。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兰姐,干完这票,我想带小蕙回去。”

        若不是这是件严肃之事,沈兰简直想笑,你可真有黑/社/会的自觉。

        她想到小蕙能跟萧宁归家,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但一想到那百分之二,勾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好。过完中秋,你们便走罢。”

        沈兰想,小蕙再也不用在这受这种罪,她离开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有时候真想问苍天,如何只用一块玉佩,便将她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样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萧宁看向门外,叹道:“今日天气又好极。”

        沈兰循视线望过去,随声附和,情绪复杂难辨。

        “是啊。”

        永和十年八月,京畿旱,蝗食稼。(注2)

        时光的车轮无情碾过所有人,又一往无前地往前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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