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纲吉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倒不是说这么多人……啊不，虫族的围观给他造成了压力。他也曾扮演过受万人朝拜的神子帝王，这些都是小场面而已。

        但自从他醒来便过分活跃的精神力又隐隐有了失控的征兆。

        他在星舰上就已经发现，身边的虫族似乎会散发不明显的精神波动，越是高阶虫族，这种波动也就越微弱，例如，风团长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外泄，而另两名团长也比普通星舰成员更内敛。

        而这种波动，同时也会勾动他的精神海。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力量体系，前路不明，这种情况显然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作为对自身控制欲强烈的任务者，他当然无法容忍任何潜在的隐患。

        还不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为何，他先给自己加上了绝对坚固的精神屏障。

        这段时间的运行证明了它的强效，连纲吉君都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但现在——屏障的效果减弱了。

        逸散的波动从四面八方袭来，像翻涌的海水一般绵绵不绝地冲刷着屏障，溅起点点涟漪。他虽仍有余力，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隐隐绷紧身躯，他走向虫群，一边强行压制蠢蠢欲动的精神海，然而外界的干扰太过强烈，使他努力的作用微乎其微。

        越是接近等候的虫群，那种波动便越具压迫力。水花聚集成浪潮，拍向屹立在精神海中的屏障，一波比一波汹涌，一浪比一浪更高。屏障仍不为所动，只是泛现的波纹起伏越来越深，暗喻着这场战斗的激烈凶猛。

        风几乎是瞬间便发现了纲吉的不对劲。

        雄虫的姿态看起来散漫随性，但服装下的身躯微微紧绷，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高度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放松的呼吸也缓缓转为压抑，随着心跳节奏刻意调控着频率。

        他立刻想起了召集突击队的情景，仔细分辨，果然发现他的精神力看似平静，却有暗流汹涌。

        难不成是分化期被诱导提前——

        他心中一惊，责备自己的大意，走上前想要紧急中止这场会面，却得到了雄虫一个“没问题”的制止眼神。

        纲吉熟练的强迫精神海平静下来，任务者从来首先考虑的是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绝非退却。

        他一边与受宠若惊的官员们交流，一边谨慎的拨出一小股精神力探出屏障，感知浪潮的脉络。一如之前得出的结论，这些波动来自虫族们精神力无意识的散播。这是低级虫族对自身精神力掌控力不足的表现。

        但如今，这些细小的丝线却自发地汇聚成广博的海洋，呼啸着掀起滔天巨浪，想将他彻底吞没。他独自抗击着这惊涛骇浪，支撑着那股微弱但坚韧的支流在其中盘桓涌动，但始终探查不到这海洋的根源。

        难道真的只是偶然吗？

        他有点困惑，但又在下一秒冷静地推翻了这个结论。

        绝对不是。

        雄虫的一切对雌虫的一切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精神力也是一样。但他仔仔细细探查过身体与识海，并没有发现任何生理与结构上的改变。

        而他也观察过雌虫的生理构造，和人类很相似，但运行机制、细微构造绝不相同。

        那么他也绝非雄虫。

        所以这种精神力上的吸引，也并非正常的生理表现。

        他心中其实隐隐有个猜测。

        而现在是个好机会。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面上仍旧礼貌的回应接待人员的关切。却暗自放松了对那一小股精神力的控制。

        失去了强有力的掌控，那小股精神力勉强独自支撑了一会儿，很快的便被卷入了洪流之中随波翻涌，四周的精神丝线像急红了眼的饿狼一般疯狂向它涌去，浸透了那股力量。慢慢的，纲吉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精神力虽然仍旧属于他，但却在持续发生着非常微妙的变化。

        就像把乳白色的糖果一粒粒调换成了樟脑丸，或者将纯冰融化的水中掺入白糖再行冰冻。从外表上看其外形都没有发生变化，但改变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发生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上心头。

        它曾在十四岁既定的命运到来之前出现，即将踏入那个漆黑的隧道时，他感受到了冥冥中无声的凝视，冷漠决绝，却也沉痛而哀怮。

        它曾在广阔的主神空间出现，每每凝望着空间中心的那根高柱，他都有种在与之对视的悚然。不知材质的柱身反射着他的目光，面前的倒影像是在冰冷的审视眼前生物的价值，却又什么都不曾真正的放在眼里。

        还有那些人生一帆风顺什么都唾手可得的天之骄子，穷尽心血拼尽一切仍然一无所有的反派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鲜活热闹。可看着他们痴缠纠结，爱恨别离的走完一生，他却隐隐感到，这一切早已被定好，每一个人都在走向他们既定的结局。无论他们作出了什么选择。

        他从前说不清那是什么。

        后来……

        后来他知道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宏大，那种不容反抗的冰冷，就是世界；对于生存其中的生灵来说，就是命运。

        恒古而深远，多情也无情。

        它是一种意志，一种规则，一种轨道。

        于是他明白了，他正行走于既定的命运之上。

        这是不可抗拒的denstiny。

        海浪越发汹涌。屏障在浪潮的拍击中摇摇欲坠。

        风感受着纲吉越发不稳的气息，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带他撤离。

        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轻轻喟叹，倦怠闭目，敞开精神海，任由灭顶的潮水将自己淹没。

        谈话突兀的中断。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雄子毫无预兆地闭上了眼睛，无力跌入迅速反应过来的风元帅怀中，堪称磅礴的信息素从他的躯壳中涌出，瞬息漫开——

        第四军团长的嘶吼在港口猛然炸响。

        “散开、都散开——雄子的分化期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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